自打手腕上多了那个灰扑扑的“丑”手环，姜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从那个堆满废弃零件的角落走出来，他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走在即将塌陷的冰面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一股混杂着巨大震惊、隐约激动和更深沉恐慌的情绪，像煮沸的粥一样在他肚子里翻滚。三十天的倒计时仿佛化作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而手腕上那圈微凉的触感，又时不时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是比梦更荒诞、更真实的现实。
他忍不住，走几步就要低头瞄一眼手腕。那手环安安静静地套在那里，灰扑扑，软塌塌，毫不起眼，丢进垃圾堆都不会有人捡。可就是这玩意儿……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意念微动，指尖划过裤兜里那枚硬币，硬币瞬间消失，出现在手环那感知中的“空房间”角落里；再一动，硬币又回到指尖，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嘶——”姜峰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松开拳头，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还好，这条小路上没人。他强迫自己目视前方，腰杆挺直，试图找回平日那个沉稳可靠的姜峰。但没走几步，眼角余光又不受控制地瞟向手腕，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盘算：三十立方米……有多大？能装多少压缩饼干？多少弹药？不，弹药不行，太危险……水呢？矿泉水瓶能装多少？要是装大米……不对，得先列清单，妹妹说会发清单……
“哥，你同手同脚了。”姜糖凉飕飕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姜峰一个激灵，差点左脚绊右脚。他猛地停下，扭头看向妹妹。姜糖抱着胳膊，斜睨着他，脸上写满了“你这副德行出去别说是我哥”。
“我……哪有！”姜峰脸皮一热，强行调整步伐，走得更加僵硬，“我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到脖子都快扭断了，一直看手腕？”姜糖毫不留情地戳穿，“还有，你呼吸声重得跟拉风箱似的，隔二里地都能听见。哥，你这心理素质……啧，当初军校心理抗压课是不是找枪手代的？”
“你少胡说八道！”姜峰恼羞成怒，压低声音，“我这是……这是正常反应！谁突然拿到这种……这种……”他一时词穷，比划了一下手腕，“不得适应一下？”
“适应归适应，你别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抖就行。”姜糖翻了个白眼，往前快走两步，拉开距离，一副“我不认识这个傻大个”的样子。
姜峰被她一激，反而更紧张了。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告诉自己：姜峰，你是军人！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技术骨干！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虽然这种浪确实没见过……但你要稳住！妹妹说得对，不能露怯，尤其是现在，他们很可能已经被那个陆铮盯上了。
一想到陆铮，姜峰后背的寒毛又竖起来几分。那双鹰隼般冰冷的眼睛，还有临走时那句意有所指的“帮忙解决”……他会不会已经看到什么了？刚才在角落里……应该没被发现吧？
他下意识又想回头张望，脖子刚扭到一半，对上姜糖从前面投来的、警告的一瞥，立刻又硬生生扭了回来，目视前方，表情严肃得像要去参加授勋仪式。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笔挺以至于显得有些僵硬的军姿，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路过一处玻璃窗，姜峰忍不住飞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倒影。作训服有些凌乱（刚才钻角落蹭的），脸上还带着没完全褪去的红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亢奋，眼神飘忽，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心虚气短。他赶紧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想把那点不自然抹掉，结果动作太大，牵动了肩膀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噗——”走在前面的姜糖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一下，虽然没回头，但姜峰敢用刚到手的手环打赌，她肯定在偷笑！
这丫头！姜峰又气又无奈。明明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怎么到她那儿就跟出门遛个弯似的轻松？还反过来嫌弃他紧张？他能不紧张吗？末世要来了！亲妹妹变得神神叨叨还随手掏出空间装备！自己被个煞星少校盯上了！三观碎了一地还没捡起来呢！
可是……姜峰看着妹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那随意的步态里，确实有种他没见过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哪怕她嘴里说着“时间不多”，哪怕她刚才也在陆铮面前演了一出戏，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静（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是装不出来的。
难道……她真的知道很多？真的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起，姜峰心里那点恐慌，莫名地被压下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担忧依旧，但隐隐的，竟然生出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就像小时候第一次被父亲带着去看战斗机起飞，那种混合着恐惧和向往的震撼。
他甩甩头，把这丝不合时宜的“激动”压下去。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稳住，是准备！妹妹说了，清单，爸妈，还有……小心陆铮。
对，小心陆铮。姜峰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神努力变得锐利坚定一些。他是哥哥，是军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得先站在前面。妹妹再厉害，那也是他妹妹，需要他保护……呃，也许现在更多的是配合？总之，不能拖后腿！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丑”手环，那微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力量。好吧，虽然三观重塑需要时间，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但……既然已经上了这条贼船，那就看看，这船到底要驶向何方吧！
至少，他现在有了一个三十立方米的“行李箱”。姜峰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计算：军用口粮一箱的体积……急救包……多功能工兵铲……
“哥，食堂到了。”姜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物资心算”。
姜峰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食堂附近。午休时间已过，门口进出的人不多。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嗯，走吧。”他迈步向前，努力让步伐显得稳健。
只是那微微发亮的眼睛，那不自觉抿紧又松开的嘴唇，还有那总想往手腕上瞟又强行克制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办公楼某个窗户后的冰冷眼眸里，依旧清晰得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
正直，善良，一点都藏不住事的哥哥啊。陆铮收回目光，指尖在最新收到的、关于“近期全球异常事件激增37%”的简报摘要上轻轻一点。
紧张，激动，三观碎裂又强行拼凑的挣扎……都写在脸上了。
也好。这样的“变量”，虽然麻烦，但至少……容易预测，也更容易……引导。
猎手微微勾起了嘴角，那弧度冰冷，没有任何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