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是在霜降日抵达岩谷的。
三人，无武装，背负粗麻包，胸前缝黑底白纹徽章——交叉火炬与藤蔓缠绕，线迹用净灵体灰烬染成银色，遇光微闪。墨瞳高空扫描（高度150米）：【心跳平稳（72bpm）】；【无腐核信号】；【体温正常（36.4c）】；【携带物品：净水滤芯x2、菌饼x5、陶罐x1】。混沌之脑标记为“非敌意单位·守夜人联盟特使”。林夜伏在岩顶，看他们停在谷口枯树下，放下行囊，燃起一小堆无烟柴（取自共生派特制压缩木）。为首者约四十岁，左脸带疤（旧时代枪伤），右臂是机械义肢（取自废弃工程机械，关节处刻“磐石堡·陈”），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林夜，守夜人联盟使者，求见。”
林夜没现身。
他已从天山堡密信得知联盟成立全过程。七日前，苏璃在d区教室召开首届议会——那间曾教孩子写字的屋子，如今挂上手绘联盟旗。参会者三十七人：天山堡代表12人（含7名妇女、2名少年），磐石堡残部9人（以老匠人陈岩为首，主张“工事优先”），共生派东支8人（医者柳青带队，坚持“疗愈先于战斗”），灰鸽聚落8人（情报头子“鼠尾”领队，要求“信息共享权”）。争论持续三天：
陈岩反对收容聚合体：“它们无心，只认腐核！”
柳青反驳：“实验逃逸体#03已连续三十日未攻击人类，为何不能试？”
鼠尾提出：“若不开放边境，灰鸽无法提供东线情报。”
最终苏璃拍板：“凡未主动为恶者，皆可共存。恶，以行为定，非以身份判。”
联盟纲领六条，核心一句刻在木牌上，立于广场中央。
但他不能见。
博士监控无处不在。混沌之脑曾截获归墟岛信号：“若林夜公开加入联盟，启动‘酸雨协议’——向天山堡水源投毒。”且他手上沾过太多血——操控尸傀突袭磐石堡、猎杀东联掠夺者、暗中摧毁博士前哨。他配不上“共存”二字。他让墨瞳低飞三圈，发出高频警示音（频率45hz）。使者抬头，看见金瞳，点头致意，却不退。他们在谷口搭起简易棚（用骨片与兽皮），煮净水，分食菌饼。第三日，风雪更大，气温降至-28c，他们仍守着，轮流值守，无怨言。
第七日清晨，为首者独自走到林夜洞口十米处，放下一个陶罐。
“我叫赵铁柱，原磐石堡工兵。”他说，“苏璃托我带来。”他揭开兽皮内衬，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赤红晶体，“火晶种子，取自天山堡地热裂隙深层，未激活。若你愿护人类，此物可助你抗阴寒，锻骨时少三分痛——它会随体温缓释能量，不伤神经。”他顿了顿，目光平静：“联盟不求你归队，不索情报，不问过往。只求你知道——有人还在建，不是只在活。”说完，转身离去，未回头。另两人早已收拾行囊，在百米外等候。
林夜等他们走远至视野尽头，才下山。
陶罐温热，内壁涂有止血草胶防震。揭开盖，火晶种子静静躺着，表面有天然螺旋纹，触之微烫，如活物心跳。混沌之脑分析：【成分：硅酸盐基+雷核微粒】；【纯度：92%】；【能量释放速率：0.03单位\/小时（体温触发）】；【无追踪信号，无腐核残留】。是真的。苏璃没设陷阱，没道德绑架，只给选择。他握着种子，站在洞口良久。左臂因昨夜冷水训练隐隐作痛——若用此物，今日可多攀岩两次，骨重或达102.3斤。但他没用。
他走到洞口东侧，选一处向阳坡地，挖坑三寸，将陶罐埋入冻土。
未毁，也未用。像埋一段未答复的信。他知道，一旦启用，就等于接受联盟的善意，等于承认自己仍是“人类”一员。而他早已习惯独行，习惯算账，习惯在黑暗中活着。可他也知道，苏璃在做的事，比他更接近未来——不是靠骨重，不是靠腐核，而是靠信任。夜里，他在油纸账本写下：
“守夜人联盟构成与实践（截至霜降日）：
成员分工：
天山堡（苏璃）：军事防御+基础教育，收容孤儿27人（含博士实验幸存7婴），每日识字课2小时；
磐石堡残部（陈岩）：工事修复+净水系统，重建闸门3座，日均产净水120升；
共生派东支（柳青）：净灵体疗愈站，日均接诊15人，开发‘聚合体安抚剂’（对低阶有效）；
灰鸽聚落（鼠尾）：情报网络，覆盖半径200公里，用骨哨加密通讯。
共存案例：
霜影二世自由出入天山堡，协助夜间巡逻；
实验逃逸体#03（苍白型）被安置于外围哨站，负责搬运重物，无攻击记录；
流浪者凭劳动换食宿（如修墙、采药），无身份审查，仅需宣誓‘不主动为恶’。
内部风险：
陈岩派系仍怀疑聚合体，昨夜发生争执（未动手）；
灰鸽要求更多资源配额，鼠尾威胁退出；
博士缓释孢子事件后，儿童情感监测加强。
评估：非乌托邦，但有秩序雏形。资源整合效率提升40%，儿童月存活率+65%。可持续性：取决于内部信任能否抵御外部渗透。”
他停笔，望向洞口。月光照在新土上，微微发亮。那枚火晶种子，正在冻土下沉默蓄能。他想起很久以前，哨站村长说：“乱世只认强者。”可如今，苏璃在教孩子们写“信”字，柳青在为逃逸体敷药，陈岩在修闸门——他们不强，却在建。而他，空有一身铁骨，却只知摧毁。
而在归墟岛，博士看着使者离开的画面，冷笑：“天真。”他调出面板：【守夜人联盟威胁度：中】；【林夜态度：观望（埋种未毁）】；【建议：扶持内部叛徒，制造‘共存失败’案例】。他按下按钮，向灰鸽聚落释放一条假情报：“磐石堡私藏腐核50单位，欲控制联盟军权。”接收者是灰鸽副首领“断指刘”——此人曾因抢晶核被陈岩驱逐，心怀怨恨。博士知道，猜忌会像酸液，慢慢蚀穿信任。而林夜若看到联盟崩解，将彻底放弃希望。
林夜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今天尸毒剩0.4单位，小雨体力76%，铁脊铜鳞覆盖99%，墨瞳侦察半径62公里。夜里，他靠在岩壁上，翻开账本，在“人类未来”页新增一行：“文明有两种活法：一种靠墙，一种靠人。苏璃选了后者。”下方空白。他知道，有些选择，需要时间验证。而此刻，那枚火晶种子正埋在冻土下，像一颗未发芽的火种。
此后七日，他仍猎杀3级丧尸，日均得尸毒0.3单位。
但每日回营，都会看一眼洞口东侧的新土。
第一日，雪覆其上，他用脚尖轻扫；
第二日，风刮薄雪，露出陶罐轮廓，他蹲下摸了摸土温；
第三日，铁脊卧在旁打盹，铜鳞泛青，似在守护；
第四日，小雨问：“那是火晶？”他点头，未多言；
第五日，墨瞳落于罐上，金瞳闪烁，似在扫描；
第六日，他梦到苏璃站在天山堡广场，举着那枚种子，火光映脸；
第七日，新雪又落，土堆如初，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风从谷口吹来，带着雪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赵铁柱临走时的话：“有人还在建，不是只在活。”
他低头，看自己满是骨茧的手。
这双手，曾杀人，曾控尸，曾刻骨。
或许，也能建点什么。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在远方，天山堡的灯，彻夜未熄。
有人在等春天，
也有人，在等一个未答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