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是在突围前夜决定再试一次的，那时队伍已从盐矿c7竖井潜至地下六百二十米的废弃中央泵房，暂时摆脱了钻地丧尸的追击。泵房曾是旧时代钾盐矿的心脏，如今只剩锈蚀的管道如巨蟒盘踞穹顶，铁桶堆叠成墙，地面积着半寸深的黑水，水面倒映着岩壁上幽蓝盐晶的微光，像一片冻结的星河。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机油、霉菌、腐肉与淡淡尸毒雾的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刺痛。小雨蜷在角落，正用最后一点净灵光梳理新尸傀手臂的腐蚀伤——那伤口边缘已泛出青黑色，尸毒与聚合体腐蚀液正在体内拉锯；铁脊靠在铁门旁，铜鳞半张，警惕地扫视四条通道入口，肩胛伤口因缺药而微微化脓；墨瞳栖在三十米高的蒸汽管道上，金瞳微闭，羽翼轻微颤抖，连续三日高空侦察已让它濒临极限，每次振翅都带起细小血珠；岩钳潜伏地下八米，复眼穿透岩层，监视方圆五百米内所有震动。林夜坐在一块锈蚀钢板上，手中握着那具临时尸傀留下的断臂。六小时前，它还在为队伍测试通道承重，如今却干瘪如枯柴，皮肤龟裂，肌肉纤维如朽纸般一碰即碎，连尸毒残留都检测不到。他本以为注入本源血能延长活性、提升强度，但混沌之脑回溯数据显示：生前仅为2级超凡者的人类，即便注入高纯度尸毒，尸傀上限也仅达僵尸初期，战斗力约等于3级普通丧尸，面对5级以上存在，几乎毫无抵抗之力。这个结论让他心头沉重——若连稳定战力都无法构建，如何对抗博士的聚合军团？
“如果……能找到更强的躯体呢？”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右耳嗡鸣未消，左眼黑布下仍有隐痛。这个念头并非突发奇想。自第七墓获得控尸能力以来，他一直依赖火晶共鸣与舍心残片压制反噬，却从未系统研究尸傀的底层规则。漠北祭坛之战，他控御十具新尸傀硬抗雷喉，看似威势滔天，实则全靠火晶温养与狼魂印记临时增幅，战后尸傀尽数崩解；盐矿中制成的两具临时尸傀，更是透支本源血才勉强维持六小时，代价是尸丹裂痕加深。如今铁骨反噬未愈，尸丹稳定性仅51.2%，尸毒储备不足全盛期三成，若再盲目消耗，恐怕连自身都难以维系。他必须弄清：尸傀的真正上限在哪里？是否存在越阶可能？
“岩钳，去把b区那具‘雷喉’残骸拖来。”林夜下令，声音低沉。三天前，他们在矿道上方击落一架改造无人机，其搭载的聚合体“雷喉”坠入深井，虽被熔核喉回收大半躯体，但左臂与半颗头颅仍留在井底，能量核心虽毁，但神经束尚存活性。岩钳复眼急闪，显然明白他的意图——用5级聚合体残骸炼制尸傀。但林夜摇头，抬手指向角落：“不，先用人。我们还有三具人类尸体，都是2级。”他指的是第93章未能激活的第三具人类尸体（北境守望医疗兵），以及途中清理钻地丧尸时收集的两具流浪者遗骸——一人曾是边境哨所战士，擅长近战；另一人是旧时代工程师，精通机械陷阱。三人皆为2级超凡者，能力各异，但等级相同，正是理想的对照实验样本。
次日清晨，林夜将三人并排放在泵房中央干燥区域，用骨爪划开胸腔，检查内脏保存状态。医疗兵心脏萎缩但瓣膜完整；战士肺叶破损但骨骼密度高；工程师脊髓断裂但手部神经束完好。混沌之脑同步建模：【可注入尸毒，尝试炼制稳定尸傀。预计成功率68%，强度上限：僵尸初期（≈3级），无法突破生前神经-肌肉-骨骼结构限制】。他咬破指尖，挤出三滴暗金血液——每一滴都带着灼痛，仿佛抽走一丝生命力，血液中融合了第七墓心包之核、第八墓狼魂印记与自身尸丹本源。血液滴入三人眉心，尸毒随之注入，如墨汁渗入干涸河床。尸体微微抽搐，皮肤泛起青灰，双眼睁开，灰白空洞。林夜用骨爪在他们额心刻下控符，比上次更精细，试图引导尸毒流向神经中枢、肌肉纤维与骨骼接口。完成后，三具新尸傀站起，动作比临时尸傀流畅些许，能执行“前进”“格挡”“持械”“蹲伏”等基础指令。铁脊扔给战士尸傀一把断刀，它竟能稳稳接住，摆出防御姿态；工程师尸傀拾起一根铁管，迅速组装成简易绊索；医疗兵尸傀则能模仿包扎动作，手指灵活。小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用手语问：“能用？”
“测试才知道。”林夜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让墨瞳引出一只游荡的5级“钢骨丧尸”——通体覆盖再生骨甲，利爪可撕裂钢板，速度极快，曾在地表撕碎过3级超凡者小队。第一战，战士尸傀持刀冲锋。它利用生前战斗本能，侧身闪避钢骨丧尸首击，刀刃劈向其膝关节——精准、狠辣。刀刃竟在骨甲上留下浅痕！但下一秒，钢骨丧尸怒吼，尾椎骨鞭横扫。尸傀举刀格挡，刀断，臂折，胸腔被直接掏穿，尸丹未成形的核心瞬间爆裂，身体如沙袋般倒地，再无反应。全程不足五秒。
“再来。”林夜下令，语气无波。
第二战，工程师尸傀设伏。它在通道拐角布置三重绊索，利用铁桶与链条制造落石陷阱。钢骨丧尸踏入陷阱，绊索触发，铁桶砸下，链条缠绕其双腿。尸傀趁机从高处跃下，铁管直刺其眼窝——这一击若中，足以致盲。但钢骨丧尸眼窝早已金属化，铁管崩断。它反手一肘，尸傀头颅碎裂，脊椎断裂，当场瘫痪。
第三战，医疗兵尸傀协同作战。它先投掷自制燃烧瓶（用尸毒混合油脂），火焰短暂遮蔽视线；战士尸傀残骸被重新激活，持盾冲锋吸引火力；医疗兵绕后，匕首直刺颈骨缝隙。这一套配合堪称精妙，若对4级以下存在足以致命。但钢骨丧尸颈骨早已金属化，匕首崩断。它一脚踢飞盾牌，一爪撕碎医疗兵尸傀，转身扑向林夜。铁脊怒吼上前，铜鳞炸开，硬接一击，肩胛旧伤崩裂，鲜血直流。
三具尸傀，三轮战术，尽数覆灭。
泵房陷入死寂。只有钢骨丧尸的低吼在通道中回荡，铁脊喘息如风箱，小雨净灵光微弱闪烁。林夜没有命令追击，只淡淡说：“放它走。”钢骨丧尸愣了一下，似乎不解，但很快转身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为什么？”小雨用手语问，眼中满是困惑与不甘。
林夜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逐一检查三具尸傀残骸。战士尸傀胸腔破碎处，尸毒已开始挥发，肌肉纤维如朽木般脆弱；工程师尸傀脊椎断裂点，神经束完全碳化；医疗兵尸傀匕首崩断处，骨骼接口处有细微裂纹——那是尸毒强行灌注却无法承载高负荷运转的证据。混沌之脑同步分析战斗数据：【尸傀平均输出功率：2.8吨】；【钢骨丧尸防御阈值：4.5吨】；【神经信号传导延迟：0.3秒（生前创伤残留）】；【骨骼承压极限：3.1吨（远低于5级需求）】。结论冰冷而清晰：可控尸傀的强度，严格受限于两个变量——生前实力与尸毒纯度。2级人类，即便注入高纯度尸毒，其神经结构复杂度、肌肉纤维密度、骨骼矿化程度也无法承载更高阶的能量运转。强行提升，只会导致结构崩解。这就像用陶罐装熔岩——罐子再漂亮，也注定炸裂。
“我明白了。”林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铁，“尸傀不是武器，是容器。容器的大小，决定了能装多少水。他们的生前等级，就是容器的尺寸。我的尸毒，只是水。水再多，装不满大缸。”他看向小雨，“所以，博士从不用普通人类做容器。他要的是高阶超凡者，甚至是……同类。第九墓沉睡的那具9级遗骸，才是他为我准备的‘完美容器’。”
这一刻，他彻底放弃“量产尸傀军团”的幻想。末世不是游戏，没有无限资源，没有越阶奇迹。每一分力量，都需付出代价；每一次突破，都需匹配根基。他现在的尸毒纯度，最多只能将3级以下存在炼成稳定尸傀；若想控御5级聚合体，除非找到生前5级以上的完整躯体，或大幅提升自身尸丹纯度——而这，又回到“千锤百炼”的老路。他甚至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控御新尸傀（原为4级超凡者），是因为对方死亡时意志未泯，且自己当时尸毒纯度较高；如今虚弱状态下，连4级都难控。
接下来两日，队伍不再尝试炼尸。林夜将剩余人类尸体就地掩埋于泵房角落，用盐结晶覆盖三层，防止感染扩散，并在坟前刻下“北境守望”徽记——这是他能给予的唯一尊重。他转而研究狼魂印记与火晶的协同效应，发现两者共鸣可小幅提升尸毒活性12%，但无法突破等级上限；小雨则用净灵光反复净化新尸傀的腐蚀伤，虽无法根治，却延缓了恶化，使其雷光恢复至七成；铁脊负责警戒，铜鳞因频繁战斗而黯淡，却仍坚守岗位；岩钳挖掘逃生通道，复眼因长时间穿透岩层而充血；墨瞳间歇升空侦察，每次返回都疲惫不堪，却从未缺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极限内行动，无人妄想一步登天。
第三日黄昏，墨瞳传回消息：地面三具十级聚合体开始向矿口收缩，似有撤退迹象。博士可能判断林夜已无力突围，或另设陷阱。林夜站在泵房高处，望向幽深通道。他知道，真正的出路不在数量，而在质量。若想对抗博士，他需要的不是十具僵尸初期尸傀，而是一具——生前至少7级、意志未泯、能承载高纯度尸毒的完美容器。这样的躯体，或许在第九墓，或许在归墟岛，或许……就在他自己身上。他低头，看着自己暗青铁鳞下的裂纹。铁骨未成，尸傀有限，但路还在。
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卷起尘埃，掠过三具新埋的坟茔。
林夜握紧拳头，感受那点微弱的刺痛。
尸傀之限，
不是束缚，
而是规则。
而规则，
正是他要打破的东西——
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必须活着，
带着这份清醒，
走向更深的黑暗。
而在太平洋深处，归墟岛的博士站在全息星图前，看着监控中林夜放弃炼尸、埋葬人类的画面，嘴角浮现一丝冷笑：“终于明白了？很好。那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容器’。”他按下控制台按钮，启动“第九墓唤醒协议”——那里，沉睡着一具生前9级、自愿献祭的超凡者遗骸，全身经博士改造，植入九墓共鸣芯片，静待林夜前来“取用”。人类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