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灰雾旋涡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天旋地转或能量撕扯,而是一种仿佛穿过某种粘稠水膜的滞涩感。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光线、乃至自身能量的波动,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
绝对的寂静。
绝对的黑暗。
不,并非完全的黑暗。在视野的极深处,那坑洞的中心,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苍白光点,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散发着冰冷、空洞、吞噬一切的气息。
众人仿佛悬浮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没有实地,周围没有参照。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里……好奇特。”月无漪空灵的声音在这片绝对寂静中响起,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一丝不适,“我的灵觉……被压制了,只能感知到很近的范围。这里的‘空’,在吞噬一切,包括……我们的生机和力量。”
云疏立刻内视,果然发现体内的星力,甚至太初星髓的流转,都变得异常缓慢、凝滞,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伤势的恢复速度,也骤然降到了最低点。
石破岳和墨千机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压制,脸色微变。
“不能待在这里太久。”云疏沉声道,他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也失去了回响,显得干涩而短促,“必须找到边界,或者……那光点的秘密。”
他尝试着向前“行走”,在这片虚无中,移动变得极其困难,仿佛在粘稠的胶水里游泳,每前进一寸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他背负着红苓,更是吃力。
红苓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逐渐急促的呼吸。她看着前方那遥不可及的苍白光点,又感受着自身那几乎停滞的业火本源,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在这里,她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都失去了。
众人艰难地向着中心光点的方向移动。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终于,他们“触碰”到了某种边界。
那并非坚硬的墙壁,而是一种柔韧的、无形的屏障,仿佛世界的尽头。屏障之外,依旧是虚无,但屏障本身,却隐隐传来一种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搏动感,与中心那苍白光点遥相呼应。
“这是……某种封印?或者……世界的壁垒?”墨千机伸出手,触摸着那无形的屏障,冰冷的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这里有……痕迹。”月无漪忽然指向屏障的某处。
众人望去,只见那无形的屏障上,竟然烙印着一些极其黯淡、几乎与虚无融为一体的古老印记。那些印记并非符文,更像是一些抽象的图案,描绘着星辰诞生、万物演化、乃至……宇宙归墟的景象!其中蕴含的意境苍凉而宏大,让人心神震撼。
“这些印记……在阐述‘寂灭’的真意。”月无漪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此地,或许并非绝地,而是一处……悟道之地?或者,是一处囚笼?”
悟道?囚笼?
云疏凝视着那些古老的印记,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体内的太初星髓,似乎对这些印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流转速度加快了一丝。
太初,代表起源;寂灭,代表终结。
起源与终结,本就是一体两面。
他仿佛抓住了一丝灵光,盘膝虚坐在这无形屏障之前,心神彻底沉入那些印记蕴含的意境之中,不再抗拒此地的“寂灭”气息,反而尝试去理解,去包容。
石破岳、墨千机和月无漪见状,也各自找地方“坐下”,虽然无法像云疏那样直接感悟,但在此地绝对的寂静与压制下,摒除杂念,专注于自身伤势的缓慢修复和力量的凝练,也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红苓看着陷入感悟的云疏,又看了看其他沉静下来的同伴,自己却无法静心。此地的“空”与“寂”,让她格外清晰地回想起焚天谷的惨败,回想起自己的无能狂怒与任性带来的恶果。那冰冷的寂灭气息,仿佛在拷问着她的灵魂。
她闭上眼,不再试图去引动那微弱的业火,而是开始真正地、第一次深刻地反思自己。
力量,究竟是什么?
拥有力量,是为了什么?
逆命,又意味着什么?
时间,在这片忘却时间的虚无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云疏周身那凝滞的气息忽然波动了一下。他体内那融合了星髓、地火、星辰之力的能量,在“寂灭”意境的压迫与启迪下,仿佛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沉淀与淬炼,虽然重量并未恢复多少,但品质却变得更加精纯、内敛,多了一种历经毁灭而后生的厚重感。他的伤势,也在这种沉淀中,恢复了一丝。
他睁开眼,眸中仿佛有星生星灭的景象一闪而逝。
他看向其他人。石破岳的气息更加凝实,撼山霸体似乎在这极致压力下有了新的领悟。墨千机眼神更加深邃,显然在傀儡之道上又有所得。月无漪的脸色红润了一丝,魂伤在寂静中得到了难得的温养。
最后,他看向红苓。
她依旧闭着眼,但周身那躁动不安、充满攻击性的气息,却平复了许多,多了一种沉静与……迷茫。
云疏知道,有些心结,需要她自己想通。
他站起身,感受着对此地“寂灭”气息的一丝适应,目光再次投向屏障上那些古老的印记,以及屏障之外,那遥远的苍白光点。
“我们该离开了。”他开口道,“此地虽能助人沉淀,但久留无异于慢性死亡。我们必须出去,面对现实。”
他的声音,打破了维持许久的寂静。
逆命者们在这寂灭的回响中,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集体反思与沉淀。
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他们的心,似乎比进来时,更加坚定了几分。
是时候,重新踏入那片混乱而危险的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