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殿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千年般难熬。
诸天强者已近乎绝望,那光茧的气息衰败到了谷底,如同燃尽的星骸,只剩下最后一点余温。
倒计时的数字,如同催命符,冰冷地跃动。
【零时辰 零刻 零零分 叁拾秒】
【零零分 贰拾玖秒】
就在这万籁俱寂,一切似乎都已注定的顷刻。
光茧中心,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的林逸,嘴角忽然极其轻微地、扭曲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从容的笑,也不是释然的笑,更非喜悦的笑。
而是一种……洞穿了某种荒谬绝伦的真相后,混合着自嘲、恍然、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决断的……诡异笑容!
与此同时,他近乎彻底沉寂的意识核心,如同混沌中劈开了一道照亮万古的光!
不是从外部照入,而是从他自身那与逍遥仙府本源、与此界最深层的连接处,轰然爆发!
亿万条奔流闪烁、却尽皆指向毁灭的“未来之线”在他“眼前”骤然定住!
那无数种可能性,无论他如何推演、如何挣扎,最终都导向同一个结局或是他独自逃生而世界湮灭,或是他与世界一同寂灭。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绝对的壁垒,横亘在所有生路之前,不可逾越。
旧天道那充满怨毒与诱惑的意念再次缠绕上来,带着最终审判般的快意:“看清楚了?
绝路!
此乃汝当年亲手写下的定数!
哈哈哈……”
然而,这一次,林逸那破碎的意识没有再次被这绝望淹没,反而在那亿万次推演、亿万次碰撞、亿万次自毁般的“压力测试”中,捕捉到了那被无数次忽略、却贯穿所有“未来线”的最根本、最核心的……“常量”!
不是逍遥法则,不是众生愿力,不是诸强道韵,甚至不是那“虚无”本身。
而是……旧天道!
是那个疯狂、怨毒、誓要拉着一切同归于尽的旧世界意志!
它的存在,它的反应模式,它的核心逻辑……在所有推演中,都如同一个铁律,一个基石,一个无法绕过、无法摧毁、也无法与之共存的……“绝对错误”!
正是这个“绝对错误”的存在,堵死了所有的路。
但就在这彻底的绝望中,林逸的意识如同被这道“绝对错误”本身反射的光芒照亮,骤然明悟!
他不再去观察那些“未来线”的结局,而是逆向追溯,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计算力,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聚焦于旧天道意念本身的结构核心!
那充满怨恨的咆哮,那诱惑的低语,那万古的痛苦,那面对“错误”时简单粗暴的“覆盖”与“重启”的底层逻辑……
一种无比熟悉,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感”,从林逸意识最深处传来!
这哪里是什么外来的、需要对抗的“敌人”?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
是那个不成熟的、留下无数“未完成之道痕”与“冲突之法则残片”的“过去之我”,在这方天地运行了万古岁月后,所诞生出的一个扭曲、痛苦、偏执的……镜影!
旧天道,就是林逸!
是那个不完美的“创世者”留在此界的、活生生的、充满了“bUG”却不得不依此存在的……规则!
对抗它,就是在对抗自己留下的不完美根基,如同左手打右手,陷入永恒的自我消耗与死循环!
修复它?
以自己的现状,如何去修复一个万古积弊、且已彻底疯狂的“过去之我”?
覆盖它?
新旧法则的冲突已在无数次推演中证明是条死路!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只因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嗬……嗬嗬嗬……”
林逸的意识发出了低沉的笑声,与旧天道的疯狂笑声诡异地重合,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那是一种拨云见日、勘破迷障后的通透与……决绝!
“我明白了……”
他的意念,清晰地在意识深处响起,不再混乱,不再挣扎,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本质的平静。
“我即是他,他即是我。”
“这灭世之逻辑死循环,这万古的痛苦根源……其因在我,其果亦当由我承负。”
“对抗与逃避,皆是下策。
修补与覆盖,亦是徒劳。”
“唯一的生机……不在外求,而在内化。”
“这灭世之因,亦是我留下之道痕。
与其徒劳对抗,不若……”
林逸的意识骤然凝聚,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不再是分散的碎片,而是一个完整、坚定、甚至带着一丝疯狂吞噬意志的整体!
“引其力,为我所用!
纳其道,补我之缺!”
“将这最终的错误,这崩溃的逻辑,这疯狂的镜影……彻底接纳,融入我逍遥法则之中,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旧天道那疯狂的意念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汝……汝欲作甚?!疯子!
汝这疯子!
吾乃此界万古积弊,乃毁灭之源!
接纳吾,便是接纳毁灭!
汝将与吾一同化为无序!”
“毁灭?
无序?”
林逸的意念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不!
这是资粮!
是构建新世界所需的、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混沌!”
“来吧!
与我……合一!”
话音未落,林逸不再有任何犹豫,那团黯淡到极致的九彩霞光猛地向内塌缩,不是消散,而是以一种吞噬一切的气势,主动迎向了那最后一片黑暗星域中咆哮的“虚无”,以及依附于其上的、旧天道那惊恐而疯狂的意念!
逍遥殿内,死寂如渊。
倒计时的光芒,如同悬于所有生灵神魂之上的断头铡刀,正冰冷地落下最后十寸。
【零时辰 零刻 零零分 拾秒】
九彩霞光构成的光茧,已黯淡如即将燃尽的烛火,不仅光芒微弱,连其存在本身都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化入虚空,了无痕迹。
一股无法言喻的、万物终结般的沉寂与虚无之意,正从中弥漫开来,侵蚀着每一寸空间。
柳清瑶娇躯晃了晃,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看着那光茧中模糊到几乎要消失的身影,贝齿深深陷入下唇,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
一滴泪珠无声滚落,她却猛地抬手擦去,强行挺直了脊梁,仿佛要将逍遥宗首席执役的职责坚守到最后一刻。
她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最后整理一下并无凌乱的衣襟,动作却在半空凝滞,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
千言万语,无尽酸楚,只化作神魂深处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林逸……”
若有来世,不做执役,只伴君侧。
【零零分 玖秒】
顾可心纯净无瑕的仙心,此刻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她不再呼唤,只是睁大了那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光的方向,仿佛要将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永远刻入灵魂最深处。
晶莹的泪珠断了线般滚落,她却倔强地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
小小的拳头紧紧握着,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光的方向,传递出最后一道纯净到极致、也绝望到极致的意念:“师尊……糖……不甜了……”
世界若再无你,何来滋味可言?
【零零分 捌秒】
厉万劫周身死寂之气沸腾如渊,黑袍猎猎作响。
他死死盯着光茧,那万古不化的漠然面容上,竟浮现出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不甘与暴戾!
他护持在林逸后心的手掌,非但没有撤回,反而涌出更加精纯的本源死气,如同最顽固的礁石,试图对抗那席卷一切的终结浪潮。
一声低沉如九幽寒风般的嘶鸣,在他喉间滚动:“小子……你若敢就此认输……本座便杀入归墟,也要将你残魂揪出来……再战一场!”
魔主的承诺,纵使天地同寂,亦不容违逆!
【零零分 柒秒】
青冥道尊的建木虚影枝叶枯黄,缓缓闭目,一声悠长叹息,仿佛叹尽了万古沧桑。
煌天帝周身光焰彻底内敛,化作一团沉寂的火核。
太白剑帝并指如剑,指尖却无剑意,只有一片空茫。
玄冥帝君所在的冥海,漩涡彻底停止,化作一面幽暗的死镜。
【零零分 陆秒】
补天罗网的霞光网络已近乎完全消散,只剩下几缕细微的光丝,顽强地连接着诸天强者与那黯淡光茧,却也如风中残丝,随时会断裂。
最后那片黑暗星域中的“虚无”,失去了最后的阻碍,开始发出无声的咆哮,加速蔓延,要将这残存的最后一点“存在”彻底吞噬。
绝望,已不再是情绪,而是化作了实质,扼住了每一个生灵的喉咙。
【零零分 伍秒】
柳清瑶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泪珠。
她似乎放弃了徒劳的观望,将最后一丝神念,温柔地、决绝地投向那光茧的方向,如同飞蛾扑向最后的火焰。
【零零分 肆秒】
顾可心伸出了小手,朝着虚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空无。
她眼中的光,随着倒计时,一点点熄灭。
【零零分 叁秒】
厉万劫护持的手掌微微颤抖,那磅礴的死寂之气,第一次出现了溃散的迹象。
绝对的虚无面前,连魔主的执着,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零零分 贰秒】
诸天强者的气息,不约而同地降至冰点。
最后的时刻,到了。
遗言已无需再说,所有的牵挂、不甘、遗憾,都将在下一刻,归于永恒的“无”。
【零零分 壹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那黯淡的光茧,在“虚无”触碰到它的前一刻,微弱得如同幻觉般,轻轻闪烁了一下。
然后
【零时辰 零刻 零零分 零零秒】
倒计时,归零。
就在那冰冷数字彻底归零,万物终结的“虚无”即将吞噬一切的霎时。
林逸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眼中不见瞳孔,唯有九彩霞光与深沉黑暗以某种诡异的韵律疯狂流转、交织,仿佛在演绎着存在与虚无的终极奥义。
他周身那原本黯淡欲灭的霞光,非但没有彻底熄灭,反而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骤然变得幽深、内敛,不再试图向外扩张、修复,而是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开始……吞噬!
吞噬那咆哮而来的“虚无”!
吞噬旧天道残留的、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意志碎片!
“错了……都错了……”
林逸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带着一种洞穿万古的疲惫与明悟,回荡在死寂的逍遥殿内,清晰传入每一位濒临绝望的强者神魂深处,“堵不如疏,灭不如化。”
“这重启之力,这万古积弊的怨念,这旧天道的残响……它们本身,即是此界最真实、最原始的一部分,是构成万物的基!
是未被定义的混沌!”
他双手缓缓抬起,不再结出任何防御或攻击的法印,而是如同拥抱整个世界般,敞开了胸怀。
逍遥仙府的本源核心在他体内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剧烈震颤,不再是与外来的“虚无”和“旧念”对抗,而是发出一种深沉的、同频的……共鸣!
“尔等视之为毒药,我视之为……资粮!”
“尔等欲除之而后快,我欲……纳之以为用!”
轰!
那最后一片黑暗星域中的“虚无”,以及依附其上的旧天道残念,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又像是被某种更根本的吸引力捕获,不再是无序的扩散与毁灭,而是化作一道磅礴到难以形容的洪流,疯狂地涌入林逸敞开的怀抱,涌入那幽深内敛的霞光核心!
“不!
疯子!
汝这彻头彻尾的疯子!”
旧天道残存的意念发出最后惊恐而扭曲的尖啸,“归于无!
一切当归于无!
汝竟欲以身为皿,承载这最终的错误?!汝将……万劫不复!”
林逸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愈发清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万劫不复?
不……这是……涅盘重生!”
“以我逍遥法则为引!
以我本源意识为炉!”
“纳此重启为基!
融此旧念为柴!”
“于此万物归零之刹那”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开天辟地的道音初啼:
“筑我新世之……第一块道砖!”
逍遥殿内,诸天强者骇然看到,林逸的身影被无法形容的光与暗彻底淹没,那并不是毁灭的光芒,也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仿佛天地未开、清浊未分时的……混沌原初之色!
补天罗网最后的光丝寸寸断裂,但不是消散,而是如同被吸引的游鱼,投向那混沌的核心。
倒计时归零的涟漪无声荡开,所过之处,并无丝毫绝对的死寂,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重置”与“孕育”的气息在弥漫。
柳清瑶、厉万劫、顾可心,以及所有强者,都屏住了呼吸,神魂震颤地看着那团吞噬了一切、又仿佛孕育着一切的混沌光暗之茧。
林逸,没有试图阻止终结。
他正在利用这终结本身,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创世实验!
逍遥殿内,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已近乎模糊。
星辰的光辉在黯淡,空间在消融,连诸天强者自身的存在,都开始感到一种源自本源的剥离与消散。
在这万物终结的绝对“静默”中,林逸的身影被那混沌原初之色彻底吞没。
但下一瞬,一点极微、却无法被任何“无”所掩盖的光,自那混沌核心,悍然亮起!
那不是对抗寂灭的光,而是……以寂灭为燃料,点燃的光!
“就是……此刻!”
林逸的神魂在咆哮,将旧天道残念最后的尖啸、将归墟之力的汹涌、将自身逍遥本源的震荡、将亿万万众生愿力的期盼、将诸强道韵的共鸣……
将他所能调动、所能感知、所能连接的一切“存在”与“信息”,无论其表现为物质、灵气、法则、意识还是因果,尽数燃烧、压缩、凝练!
这不是术法,不是神通,而是超越了一切现有修炼体系,以自身那点与旧天道同源、却又因穿越而异变的“创世真灵”为核心,进行的一场豪赌,一场对世界的终极篡改!
逍遥仙府的本源在哀鸣中沸腾,如同被投入洪炉的神铁,化作最精纯的“道基”。
亿万万众生的愿力长河不再散逸,而是被强行拘束、提纯,化作烙印“众生相”的墨彩。
诸天强者散逸的道韵被吸引、编织,成为稳固这惊世之印的经纬。
而那最为狂暴、代表终结的“重启之力”与“旧天道残响”,则被林逸以莫大意志引导、驯服,成为了这枚大印中最深沉、也最不可或缺的“灭”之底蕴,与逍遥法则代表的“生”相互缠绕、平衡。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信息,所有的“有”与即将发生的“无”,都在林逸那点不屈真灵的引导下,向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奇点疯狂塌缩!
过程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仿佛过去了亿万年,又仿佛只存在于思维跳动的一瞬。
当那压缩达到极致,当“存在”与“虚无”的界限在那奇点处模糊到近乎消失时。
一枚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描述其形态、无法用任何神识窥探其全貌的复杂光印,自混沌中一跃而出!
它非是静止,而是在生与灭之间以某种超越理解的频率永恒流转。
印玺之上,仿佛映照着星辰生灭、宇宙轮回,又似乎镌刻着草木枯荣、众生悲欢。
一端蕴含着开天辟地的无限生机,另一端则沉淀着万物归墟的绝对沉寂。
“以我真灵为引,纳众生之念,容万法之则,聚诸天之力……”
林逸平静而浩大的道音,不再是响起,而是直接烙印于此方即将彻底寂灭的时空基点之上。
“……于此寂灭刹那”
那枚光印轻轻一震,流转的生灭道韵骤然定格,将当前这万物归零、一切因果即将彻底断绝的“瞬息”,强行锚定、凝固!
“……刻下,永恒之痕!”
刹那永恒印!
原本肆虐蔓延的“虚无”,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柔软的壁垒,其湮灭一切的势头骤然受阻。
即将彻底消散的星辰定住了最后的光影,崩解的空间碎片悬浮静止,连诸天强者那正在模糊的意识,也如同被温水包裹,定格在了惊愕、茫然、继而涌起难以置信希望的一瞬。
时间没有倒流,空间没有修复。
但万物终结的进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那枚刹那永恒印就悬浮在混沌光暗之茧的上方,缓缓旋转,散发着非生非死、即生即死的永恒道韵。
它没有逆转寂灭,而是……承载了寂灭,并将这注定消亡的“顷刻”,化作了自身存在的基石,成为了漂浮于“无”之海上的、唯一的“有”。
林逸的身影自混沌中重新显现,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疲惫至极后的平静与洞彻。
他缓缓抬起手,那枚瞬间永恒印如同有灵性般,轻轻落入他的掌心,光芒内敛,却重若千钧。
他成功了。
在万物归零的霎时,他未曾阻挡,而是以身为舟,以印为锚,强行在这绝对的“无”中,钉下了一个“存在”的坐标。
虽然只是凝固了这濒临彻底消亡的“一刹那”,但这“刹那”的永恒,已为绝望的终局,撕开了一道微不可察,却真实不虚的……裂隙!
希望,自绝对的死寂中,重新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