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秋还在对着窗外发呆,梨初就颠颠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个青瓷食盒,裙角沾着几片竹叶:“师尊,素心师伯来了!就在前殿坐着呢,还带了您最爱的桂花糕,说是刚出炉的热乎劲儿正好。”
叶惊秋指尖在窗棂上顿了顿,竹纹的凉意透过指尖漫上来。素心长老此刻来访,怕是不单为了桂花糕。她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声音平静无波:“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转身时瞥见案上那包云雾茶,茶纸边角被晨露洇出浅痕,像极了鹿云皖哭红的眼角。
刚跨进前殿,就见素心长老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她的《银月剑诀》。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月白色道袍上,鬓边银丝泛着温润的光。见她进来,素心长老合上书,指尖叩了叩封面:“惊秋,你这剑谱批注又添了新东西?上次我看时,这页还空着呢。”
“师姐”叶惊秋拱手行礼,在她对面的梨木椅上坐下,目光不自觉扫过桌案,青瓷食盒敞着口,桂花糕码得整整齐齐,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漫到鼻尖,正是她偏爱的软糯口感。
素心长老从食盒里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她面前:“尝尝,云皖那孩子知道你爱吃甜,特意多加了桂花蜜,说这样闻着就舒心。”
叶惊秋接过糕点的手微顿,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她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漫开,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涩味:“劳师姐跑一趟,还让云皖费心了。”
“跟我客气什么。”素心长老笑起来,眼角细纹里盛着暖意,“倒是该谢云皖。那孩子从你这回去就开始哭,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我问她是不是挨了你骂,她只摇头,说‘是我自己不好,惹惊秋姐姐烦心了’。”
叶惊秋捏着桂花糕的手指紧了紧,糕屑簌簌落在衣襟上。她喉间发紧,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我不好,让她受委屈了。”
“你呀。”素心长老叹了口气,伸手给她倒了杯雨前茶,茶汤碧清透亮,“还是老样子,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压。我知道你近来烦心事多,张平死得不明不白,宗主又把案子压得死死的,换谁都得焦头烂额。”
叶惊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却没敢松口。
素心长老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放轻了声音:“可云皖这孩子,你不能这么对她。”她指尖在茶盏边缘划着圈,“我这徒弟,别看平时咋咋呼呼,心里实诚得很。从她进宗门那天起,就把你看得比亲姐姐还重。”
叶惊秋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在手背上。
“你忘了?在黑风秘境,你为护她受了伤,她记到现在呢。”素心长老的声音带着点怀念,“那天她抱着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惊秋姐姐要是有三长两短,我就跟那妖兽拼命’。回来后天天往你峰上跑,给你煎药时烫了手,也不敢吱声,就咬着嘴唇继续熬。”
叶惊秋愣住,原主竟也有过“护友”的举动?她穿来这些日子,脑子里塞满了“反派注定众叛亲离”的剧情,竟从未细想过原主与鹿云皖的过往。
“那时候…”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我竟不知道她记了这么久。”
“你自然不知道。”素心长老笑了,拿起块桂花糕放进她碟子里,“你那时候一心扑在修炼上,天天抱着剑谱啃,哪会留意这些。可云皖不一样,你递她一块糖,她能记到第二年春天;你替她挡一爪子,她能记一辈子。”
她往前倾了倾身,目光落在叶惊秋手背上的旧疤上,那是当年在秘境被妖兽抓伤的痕迹,至今仍留着浅淡的印记。“你看,这疤还在呢。云皖每次见了,都要念叨一句‘要是当时我再厉害点,就不会让你受伤了’。”
叶惊秋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疤痕,忽然想起鹿云皖昨天哭红的眼睛。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里,藏着这么深的牵挂。
“师姐,我…”
“你不用解释。”素心长老抬手打断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我知道你是怕连累她。张平死得蹊跷,林秀跑往南疆,宗主又讳莫如深,这潭水有多深,你比谁都清楚。可惊秋,你把她推开,她就真的安全了吗?”
叶惊秋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她哭够了,翻出你十年前给她包扎伤口的布条,一边摩挲一边跟我说‘师傅,惊秋肯定是遇到难处了,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不理我’。”素心长老的声音沉了沉,“你说,你这不是白折腾吗?”
叶惊秋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闷得喘不过气。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疏远”是保护,却没想过在鹿云皖眼里,这沉默背后藏着的是“难处”。
“我只是…”她艰难地开口,“不想让她卷进来。”
“卷不卷进来,哪是你能说了算的?”素心长老挑眉,语气里带了点嗔怪,“当年玄空师兄被人诬陷私通魔修,是谁冒着被逐出师门的风险,天天往藏经阁跑,翻找证据?是我。当年我炼药炸了丹炉,是谁顶着宗门压力,把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是你。”
她拿起茶壶续了些热水,水汽氤氲了眉眼:“咱们相识多少年了?从你还是个扎着羊角辫、拿着木剑跟在师父身后的小丫头,到现在成了银月峰说一不二的长老,我还不知道你?看着冷得像块冰,心里比谁都热乎。”
叶惊秋的眼眶忽然有些发涩。她总想着“反派”的身份,却忘了原主与素心长老之间,早有过共患难的情谊。
“云皖就像当年的你,看着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重情义。”素心长老把新续的茶推到她面前,“你以为把她推开,她就会乖乖待在素心峰?昨天她回去就翻出了所有医书,说要研究解傀儡术的方子,还说‘张平师兄死得冤,惊秋姐姐肯定心里不好受’。”
叶惊秋猛地抬头:“她在研究这个?”
“不然你以为她天天往藏经阁跑什么?”素心长老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欣慰,“那孩子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却总把事往实处做。你真当她看不出来你近来不对劲?她只是怕惹你烦,不敢多问罢了。”
叶惊秋捏着茶杯的手指泛白,杯沿的温度烫得手心发麻。
“师姐,我…”
“我知道你难。”素心长老拍了拍她的手背,掌心带着常年侍弄药草的温热,“可朋友是什么?是能一起扛事的,不是有事就互相躲着的。师父当年总说,修行修的不光是灵力,还有人心。修为再高,身边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修到化神又有什么意思?”
她拿起块桂花糕,塞进叶惊秋手里:“云皖那孩子,哭完就在厨房给你蒸糕,说‘惊秋姐姐吃了甜的,心情能好些’。你就真忍心让她天天揣着心事过日子?”
叶惊秋咬了口桂花糕,甜腻的滋味里混着点咸涩,是眼泪掉进去了。她穿来后总想着避开剧情,却忘了这些活生生的人,早已在她心里刻下了温度。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释然。
原来有些剧情,从一开始就不该被束缚。
素心长老落子的手顿了顿,忽然笑道:“好啦,我该回去了惊秋。”
“师姐慢走。”
叶惊秋唇边勾起抹浅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