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南衡活动了下手腕，只觉得丹田处的灵力顺畅了不少，连带着胸口的憋闷感都消散了大半。这半个时辰的指点，比他自己闷头练半个月还有用。
叶惊秋正坐在窗边翻那本泛黄的剑诀，指尖划过“月痕剑诀”的注解，侧脸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池南衡攥了攥剑柄，终究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多谢师伯指点。”他躬身行礼，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刚才那几招，确实比我之前练的顺畅多了。”
叶惊秋抬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不用谢。我只是说了些实话，你的根基本就不差。”她合上剑诀，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就是性子太急，总想着一蹴而就。金丹期讲究灵力沉淀，不是光靠蛮力就能突破的。”
池南衡的耳朵微微发烫，低头应道：“弟子记下了。以前总觉得‘破空诀’就得快、就得猛，今天才明白，原来刚柔并济才是正道。”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叶惊秋，眼神里带着些困惑，“师伯，您是不是练过‘破空诀’？”
叶惊秋挑眉：“何以见得？”
“您指点得太细了。”池南衡往前走了半步，声音里带着些急切，“就说那招‘裂石穿云’，我一直觉得手腕该往右转，您却说该先向左沉再翻腕，刚才试了试，果然灵力顺畅多了，这细节连我师父都没提过。”
“师兄没提，不代表他不知道。”叶惊秋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他是想让你自己悟。修行这事，旁人说再多，不如自己摔一跤记得牢。”
池南衡愣住：“可您…”
“我不一样。”叶惊秋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凉茶，“我没那么多耐心等你自己悟。银月峰的时间，比玄空峰金贵。”
这话听着像在嘲讽，池南衡却没觉得刺耳。他反倒觉得，这才是叶惊秋该有的样子，直接，坦诚，不像宗门里其他人那样，说话总绕着弯子。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师伯。”他又鞠了一躬，这次的态度比刚才更恭敬。
他想起小比时那枚被打偏的毒针，想起刑房里她一眼认出傀儡术时的笃定，想起刚才指点剑招时，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细微错处都一一指出。
“师伯，”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卡在金丹中期了？”
叶惊秋抬眼：“猜的。”
“猜的？”池南衡皱眉，“宗门里除了我师父，没人知道我卡在瓶颈。您怎么会…”
“整个宗门都在传，玄空峰的天才弟子池南衡，三个月没突破金丹中期了。”叶惊秋淡淡道，“用脚想也知道，要么是灵力不足，要么是功法出了岔子。看你刚才练剑的样子，显然是后者。”
她的话滴水不漏，池南衡却更困惑了。那些传言明明都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就是想让别有用心的人放松警惕，怎么会有人当真？可叶惊秋的语气太过坦然，倒像是他自己想多了。
“那傀儡术呢？”池南衡像是下定了决心，又问，“刑房里，您一眼就认出了张平眉心的印记是曼陀罗傀儡术，连刑房的老执事都没见过这种术法。”
叶惊秋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些审视：“你想问什么？”
“我只是好奇。”池南衡的指尖有些发颤，“传闻说您以前钻研过旁门左道，难道是真的？”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带着点冒犯。池南衡说完就后悔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他听说过，原主为了赢，确实什么阴邪术法都敢碰，这是叶惊秋最忌讳的话题。
空气安静了片刻，只有窗外的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是又如何？”叶惊秋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缝，“旁门左道怎么了？能杀人，能保命，就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差？”
池南衡被她的气势逼得后退一步，喉结动了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惊秋逼近一步，“觉得我用旁门左道指点你，玷污了你的‘破空诀’？”
“不是！”池南衡连忙摇头，脸颊涨得通红，“我只是、只是觉得您懂的比我想象中多。那些术法，您是从哪学的？”
叶惊秋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少年看着清冷，骨子里却这么较真，倒像块没被打磨过的璞玉。
“古籍上看来的。”她后退一步，语气缓和了些，“银月峰的藏书楼，比你想象中有意思。”
池南衡这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追问：“什么古籍？我回去也找找看。”
“找了也看不懂。”叶惊秋淡淡道，“那是银月峰的秘典，你玄空峰的弟子，没资格看。”
池南衡被噎了一下，却没生气，反而觉得这样的叶惊秋更真实。他想起以前听人说，叶惊秋从不与人争辩，要么直接动手，要么转身就走，今天却耐着性子跟他说这么多，倒像是在纵容他。
“对了，”池南衡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张平的事，师伯真的觉得就这么算了？”
叶惊秋的眼神沉了沉：“不然呢？宗主都结案了，你还想翻案？”
“可他死得太蹊跷了。”池南衡的声音里带着些不甘，“明明是被人灭口，却要说成畏罪自尽，这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逍遥法外？”叶惊秋走到窗边，望着玄空峰的方向，“在这宗门里，谁能真正逍遥法外？杀了张平的人，以为断了线索，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泥里踩得更深了。”她侧头看向池南衡，目光锐利，“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查谁杀了张平，是赶紧突破金丹中期。”
“为什么？”
“因为实力。”叶惊秋的语气斩钉截铁，“等你有了能和宗主抗衡的实力，别说查张平的案子，就算是掀了刑房，也没人敢拦你。可现在，你连自己的灵力都控制不好，去查案，不过是给别人送人头。”
池南衡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叶惊秋会跟他说这些。这些话，比师父的叮嘱更直白，也更刺耳，却像一把剑，劈开了他心里的迷雾。
他一直觉得，追查真相是最重要的，却忘了，没有实力，真相不过是别人笔下的一句话。
“弟子明白了。”池南衡躬身行礼，这次的腰弯得更低，“多谢师伯提点。”
叶惊秋没说话，转身走回桌边，重新拿起那本剑诀。
池南衡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传闻里那个冷漠孤僻的银月长老，好像和眼前的人完全不是一个。
她会在他练剑差点摔倒时悄悄出手，会在他钻牛角尖时直言不讳，甚至会在他追问敏感话题时，耐着性子解释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那弟子先回去了。”池南衡拿起剑，脚步轻快了些。
“嗯。”叶惊秋的声音从书页后传来，叶惊秋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门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淡。
她拿起茶盏，将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莫名的波澜。
这少年，倒是比她想象中要单纯些。
窗外的竹林被风吹得摇曳，光影在书页上明明灭灭。叶惊秋的指尖划过“心无旁骛”四个字，忽然觉得，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倒是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