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胜武吼出那个“说”字的瞬间，广场上的空气像是被刀劈开。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目光钉在高台之上。颜山进的手指还搭在红剑鞘上，包国忠的身影刚从墙根探出半步，拉雅的箭尖微微扬起，赵婉儿的剑刃离鞘三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玄子动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宣布开战，而是缓缓走下台阶。道袍下摆扫过石阶，脚步平稳，仿佛周围杀气并不存在。他穿过人群，直奔立于边缘的上官孤云。
“上官少侠。”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久闻‘孤独使者’自创傲世神功，三年挑十八寨，二十三岁破血煞门，之前虽见过，但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
上官孤云松开握剑的手，嘴角微扬，拱手行礼：“真人谬赞，晚辈不过江湖浪客，何敢当‘少侠’之称？”
“你谦逊了。”青玄子目光沉静，“榕城风雨欲来，八派齐聚，表面议安危，实则各怀心思。唯有你，始终不动声色，看得最清。”
这话一落，四周安静了几分。
赵婉儿站在原地没动，手指仍贴着剑柄，但眼神已转向上官孤云。西方玉悄悄收回藏在靴筒里的雷电符，欧阳青青抱着信封，轻轻呼出一口气。邱倩嫣合上药瓶，根露兰把卷轴抱得更紧了些。
他们都知道，风暴没来。
谈判开始了。
上官孤云收起笑意，正色道：“真人明察秋毫。所谓血煞遗物，伪造痕迹明显；送信之人行踪诡秘，分明是要激化八派仇怨。若真开战，最先遭殃的，不是余孽，而是百姓。”
青玄子点头：“正是为此，我才寻你一谈。”
他侧身示意巷口方向：“僻静处说话，如何？”
上官孤云略一沉默，随即应允：“愿随真人前往。”
两人并肩而行，背影消失在一条窄巷中。身后广场上，黄胜武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出声。方为明皱眉看着他们的背影，树吉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阴七带着大梅、小梅悄然退入后台。颜山进放下斗篷，端起茶碗慢饮，包国忠的身影也彻底隐去。
巷子里石墙斑驳，日光斜照。
青玄子停下脚步，望着远处城楼：“上官少侠可知，我为何独选你？”
“或许……”上官孤云轻笑，“因为我不是八派之人，也不属任何旧盟。”
“不错。”青玄子低声道，“正因为你不偏不倚，才能看清谁在搅局。如今杭门虽灭，豹门残部未除，更有传言，骷髅魔头熊洋重现广州，血音鬼剑颜山进暗中联络旧部……这些余孽若合流，江湖将再陷腥风血雨。”
上官孤云眼神一凝：“熊洋不是死了吗？所以真人所忧，并非眼前这场集会，而是接下来的连锁动荡？”
“正是。”青玄子沉声说，“我欲联合有志之士，共查余孽踪迹，肃清隐患。但八派积怨已久，难成合力。唯有望你——年轻一代翘楚，无门户之见，又有震服群雄之威——牵头主持此事。”
上官孤云没立刻回答。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压得很低。
片刻后，他忽然一笑：“真人不怕我借此扩势，反客为主？”
“怕。”青玄子坦然，“但我更怕无人敢担此任。”
两人对视，风吹动衣角。
最终，上官孤云抱拳，语气郑重：“既如此，晚辈愿尽绵力。只求一事——查案期间，各派暂息干戈，勿因谣言轻启战端。”
“我以武当之名起誓。”青玄子还礼，“只要你一日主理此事，八派便一日不得私斗。”
话音落下，合作已定。
青玄子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了过来。玉符通体青灰，正面刻着太极图案，背面有一行小字：武当密令，见符如面。
“若有急情，持此符可直入武当密室，我会召集七派掌门共议。”
上官孤云接过，收入袖中。
他走出小巷，阳光洒在肩头。远处街角，慕容泽春靠在墙边等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谈完了？”慕容泽春问。
“谈完了。”上官孤云说，“接下来，该我们动手了。”
“我已经盯了南门旧驿两个时辰。”慕容泽春走近几步，声音压低，“有辆灰帘马车进出三次，每次都在子时前后。车上没人下来，但每次离开时，车辙印都比来时深。”
上官孤云听着，眼神渐冷。
“还有，”慕容泽春继续说，“我在驿站后墙发现一处翻越痕迹，墙根有泥脚印，鞋底纹路像是乞丐穿的草鞋。但奇怪的是，脚印只进不出。”
上官孤云点头：“和西市井下的情况一样。”
“你是说……有人被带进去，没出来？”
“不是被带进去。”上官孤云低声说，“是爬进去的。那些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慕容泽春皱眉：“尸傀？”
“不止。”上官孤云望向城南方向，“有人在用迷魂散控制活人，炼制行尸。西市、南门、东街药铺……这三处都是阵眼位置。他们想布‘九阴聚魂阵’。”
“那我们现在就动手？”
“不行。”上官孤云摇头，“现在打草惊蛇，幕后之人只会藏得更深。我们要等。”
“等什么？”
“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上官孤云说，“你继续盯着南门旧驿，不要靠近，也不要暴露。记住，只看，不碰。”
“明白。”慕容泽春收起纸条，“那你呢？”
“我去见一个人。”上官孤云说，“德顺帮的方为明。他在集会上反应太急，不像是单纯愤怒。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小心点。”慕容泽春提醒，“德顺帮最近和五毒教走得很近，阴七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我知道。”上官孤云笑了笑，“所以我不会单独去。”
他抬手拍了拍腰间剑柄。
“我会带上婉儿和玉儿。一个能镇住场面，一个能防突发状况。”
“那你让欧阳青青做什么？”
“她留在客栈。”上官孤云说，“写信给岭南八大派，把今天的事全写进去。特别是那枚伪造的血煞遗物，要画出形状，描述细节。这事必须让更多人知道。”
“邱倩嫣呢？”
“她在医馆守着王艺。”上官孤云语气沉了下去，“萧勇不肯离开，拉雅也陪着他。王艺还没醒，但邱倩嫣说还有希望。”
“那根露兰？”
“她受过毒雾侵袭，身体还没恢复。”上官孤云说，“让她在庙里休息，但要是发现任何异常，立刻敲墙三下传信。”
慕容泽春点头：“安排得挺周全。”
“这不是我能选的。”上官孤云说，“她们每一个人都曾为我拼命。我不可能让任何人再轻易涉险。”
“你变了。”慕容泽春看着他，“以前你总是一个人冲在最前面。”
“人总会变。”上官孤云说，“尤其是当你身边不再只有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瞬。
“对了。”慕容泽春忽然想起什么，“刚才你进巷子的时候，有个人在对面屋顶看了一眼，很快就走了。我没看清脸，但身形有点像铜护。”
上官孤云眼神一凛：“铜护？杭门独眼大师的弟子？”
“应该是他。”慕容泽春说，“他怎么会在这？”
“不清楚。”上官孤云眯起眼，“但既然来了，就不会这么快走。”
他顿了顿，低声说：“你今晚别回客栈，找个隐蔽地方落脚。我会让玉儿给你送补给。”
“行。”慕容泽春点头，“那你小心方为明。”
“你也一样。”上官孤云说，“盯梢时别贪近，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
慕容泽春转身要走，又停下：“上官兄。”
“嗯？”
“如果真到了必须动手的时候……你会手下留情吗？”
上官孤云看着他，没有回答。
远处传来一阵钟声，三长两短，是城中报时的信号。
他抬起手，摸了摸袖中的玉符。
然后说：“该来的总会来。”
慕容泽春没再问，转身走入街角阴影。
上官孤云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眼天色。
乌云正在聚集。
他迈步向前，走向德顺帮驻地的方向。
街边一只麻雀飞起，落在屋檐上。
它的右翅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