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离去后,幽寂殿内重归死寂,但那盘精致食物散发出的香气,却像无形的钩子,不断撩拨着虞嫣因饥饿而灼痛的胃。理智告诉她,这东西碰不得,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打坐和滋养常春藤上。
然而,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和肉体的饥饿,让她这次的尝试格外艰难。魂力在指尖凝聚时,几次都因为虚弱而险些失控,差点伤及植物根本。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眼前阵阵发黑。
最终,她不得不放弃,虚脱地靠在冰冷的石床上,喘息着,感受着胃部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那盘近在咫尺的食物,诱惑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就在她的意志力即将被生理需求压垮的边缘,石门处再次传来响动。
这一次,进来的既不是送劣质食物的仆役,也不是心怀叵测的访客,而是一个沉默低阶魔仆。他手中端着的,不再是之前的黑陶碗,而是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看起来相对清澈、只带着淡淡腥气的肉汤,两块烤得焦香、看不出原材料的肉排,甚至还有几颗类似土豆的块茎植物。
魔仆将托盘放在地上,对着虞嫣的方向微微躬身(这在此前从未有过),然后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虞嫣怔住了。
这突如其来的、正常的、甚至堪称“优待”的食物,比墨菲斯的精致餐点更让她感到意外。是谁的命令?魔主?他刚刚经历王座反噬,还有心思管她的饮食?
她谨慎地没有立刻食用,而是仔细观察。肉汤热气腾腾,香气纯粹,没有异味。肉排烤得恰到好处,油脂滋滋作响。块茎散发着食物本身的甜香。
犹豫再三,强烈的饥饿感最终战胜了疑虑。她小口喝了下肉汤,温热的液体带着纯粹的肉香滑入胃中,极大地缓解了灼痛感。她又尝试了肉排和块茎,味道虽然粗犷,却无疑是干净、可充饥的食物。
一顿饱餐之后,虞嫣感觉流失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她看着空了的托盘,心中疑窦丛生。这变化太过突兀,背后定然有原因。
(王座之间的暗影)
与此同时,魔渊堡垒的最深处,骸骨王座之间。
魔主沈妄高踞于荆棘缠绕的王座之上,单手支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王座扶手上那冰冷刺骨的骨刺。他脸色比平日更显苍白,金瞳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与暴戾,那是强行压制王座反噬后留下的痕迹。
厄骨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侍立在下首。
“墨菲斯去过了?”魔主沈妄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倦意,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是,陛下。”厄骨沉声回应,“据幽寂殿外的影魔回报,墨菲斯试图利诱那人类女子,打探灵魂链接之事,被其拒绝。”
魔主沈妄冷哼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骨刺:“倒是学聪明了。”不知是在说墨菲斯,还是在说虞嫣。
“陛下,墨菲斯此举,恐怕不止是好奇。他与边境几位不安分的领主,近来联系颇为密切。”厄骨提醒道。
“跳梁小丑。”魔主沈妄语气不屑,但金瞳中的寒意却更盛,“本尊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她的食物,怎么回事?”
厄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魔主问的是虞嫣:“回陛下,属下已按您的吩咐,更换了供应渠道,确保食物洁净。只是……下面的人似乎会错了意,送得过于‘丰盛’了些。”
魔主沈妄皱了下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挥了挥手:“维持原样即可,不必特殊。让她活着,别死了就行。”
“遵命。”
厄骨领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您方才镇压王座反噬,消耗巨大,是否……”
“本尊无事。”魔主沈妄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做好你分内的事,下去吧。”
厄骨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了王座之间。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魔主沈妄一人。他缓缓靠向王座背脊,闭上双眼,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疲惫。荆棘王座传来阵阵冰冷的吸噬感,不断汲取着他的魔元,以维持其运转和对魔渊的统治。这反噬一次比一次强烈,仿佛在提醒他,坐上这个位置,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虞嫣捧着那盆破植物的样子,以及她拒绝墨菲斯利诱时那平静却顽固的眼神。
麻烦。真是个大麻烦。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将那些杂念强行驱散。眼下,稳住王座,清理内忧外患才是重中之重。那个女人,只要不死,就暂时关着吧。
(幽寂殿内的坚持)
得到了相对正常的食物补给,虞嫣的身体状况稳定了许多。她继续着日复一日的修复与滋养。灵魂的裂痕在契约魂力持续不断的滋养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弥合,那沉甸甸的钝痛也似乎减轻了一丝。最让她欣喜的是,那株常春藤在得到了稳定(虽然品质不高)的清水和偶尔渡入的微弱生机魂力后,不仅原有的叶片变得更加挺括,那新生的嫩叶也舒展成了完整的、深绿色的小叶片,甚至在藤蔓上,又冒出了两个新的、米粒大小的芽点!
这一点点绿色的扩张,在这片只有暗红与黑色的绝望之地,简直堪称奇迹。它无声地证明着,哪怕环境再恶劣,只要有一线生机,生命总能找到出路。
虞嫣小心翼翼地将这抹绿色护在魔晶光芒能照到的最佳位置,每日凝望它,成了她在这囚笼中最重要的仪式和精神寄托。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虞嫣正在打坐,灵魂链接那端再次传来了异常波动。这一次,不再是王座反噬那种剧烈的痛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探查力!
这股力量极其隐蔽且强大,如同无形的触手,沿着灵魂链接的通道,悄无声息地向虞嫣的识海渗透而来,试图窥探她灵魂深处的秘密!
虞嫣悚然一惊!这绝不是魔主的力量!魔主的魂力虽然霸道灼热,却带着他独特的印记,而这道探查力,冰冷、陌生,充满了算计和恶意!
是墨菲斯?还是堡垒内其他窥伺者?
她立刻收敛全部心神,将意识沉入识海最深处,同时全力调动契约魂力,不是引导修复,而是将其化作一层致密的、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护盾,牢牢守护住自己的灵魂核心,并沿着链接通道,反向灼烧那道冰冷的探查力!
“嗤——”
仿佛冰雪遇到烈阳,那道冰冷的探查力在接触到暗金色魂力护盾的瞬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迅速退缩了回去。链接那端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惊怒的波动,随即彻底消失,切断了联系。
虞嫣猛地睁开眼,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刚才的交锋虽然短暂,却凶险万分。若非魔主留下的契约魂力本身层级极高,且对这类灵魂层面的窥探有着本能的排斥和反击,她的灵魂秘密恐怕已被对方探知。
是谁?竟然能绕过魔主的禁制,直接通过灵魂链接进行探查?这手段,绝非寻常魔族所能拥有!
她看着床头那盆在幽绿魔光下静静生长的常春藤,心中的危机感达到了顶点。这魔渊堡垒,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内部早已千疮百孔,暗潮汹涌。而她这个被魔主亲自标记的“囚徒”,就像黑夜中的萤火,吸引着所有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魔主自身难保,强敌环伺。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有自保之力。指望魔主的庇护,显然已经靠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重新闭上双眼。这一次,她引导魂力修复的速度更快,更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微光虽弱,却不愿被暗潮吞没。在这魔渊的囚笼里,一场无声的生存之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