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死神的狞笑,骤然撕裂了地下室原有的、带着霉味与阴谋气息的宁静。
原本正洋洋得意,翘着二郎腿深陷在皮质老板椅中的许鹏飞,身体像是被电击一般,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他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凝固、碎裂,转而化为极致的惊愕与暴怒,额角青筋和脸上的疤痕如蚯蚓般狰狞凸起,那双三角眼瞪得溜圆,几乎要裂开眶来。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办公桌上,“谁他妈的!在这时候开枪?到底他妈的,什么情况?!”
他嘶哑的吼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冲撞回荡,每一个字都浸透着难以置信的恐慌和即将失控的狂怒。
侍立一旁的李莽,闻声心里咯噔一沉,如同被冰水浇头。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高大却异常灵敏的身体像一颗炮弹般冲向厚重的铁门,迅速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几乎是同时,一个身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扑了进来。来人穿着已被烧得破烂不堪的保安制服,脸上纵横交错着尚未凝固的鲜血,那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他的下巴和脖颈不断滴落,他全身衣服上滴满了黏腻的血块。
他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踉踉跄跄,依靠着最后一点本能冲进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老……老板……不好了……我们……我们被包围了……”话音未落,他像是终于完成了报信的使命,身体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彻底晕死过去,只剩下那身染血的制服诉说着外面的惨烈。
许鹏飞和李莽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眼之中,再无平日的心领神会,只剩下相同的、如坠冰窖的震惊与深不见底的担忧。
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脸色都难看至极。
许鹏飞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对李莽下令:“李莽,别管他!去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看清楚是谁,有多少人!”
李莽重重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门拉开一道更宽的缝隙,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
门外,原本由他们掌控的、寂静而安全的地下通道,此刻已沦为人间炼狱。
昏暗的应急灯下,一群身穿统一黑色作战服、脸上涂抹着油彩、手持制式冲锋枪的人和盾牌的人,正如同鬼魅般从入口处无声而迅捷地逼拢过来。
他们的动作协调划一,步伐沉稳,透着一股职业军人般的冷酷与决绝,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绝非一般的街头混混或者普通保安队伍所能比拟。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远处似乎还隐约传来零星的惨叫和搏斗声。
李莽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意识到,这次遇到的不是小麻烦,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将铁门死死关上,后背紧紧抵住门板,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他转向许鹏飞,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变调:“老板,完了!我们被包了饺子!是一群穿黑色作战服的人,家伙很硬,动作非常专业,绝对不是普通角色!人数……人数看不清,但肯定比我们多得多!”
许鹏飞闻言,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变得惨白如纸。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求生的强烈愿望所取代。
他急促地吩咐道:“快!你赶紧联系外面的兄弟,看看能不能找到支援!妈的,我们在果敢经营这么久,不可能一点后手都没有!同时,他高声喊道:“兄弟们!抄家伙!准备拼命!今天看来是没法善了了!”
李莽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用力点头,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不停地颤抖,开始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拨打。
房间里其他十几个手下,此刻脸上也全都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李莽的手机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就在这时,地下室门外,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一个清晰、响亮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的喊声,那声音利用扩音器被放大,在封闭的空间里产生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许鹏飞的心脏上:
“许——鹏——飞——!刀疤子——!毛贵雄——!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刻投降!缴枪不杀!重复,缴枪不杀!”
这声音……太熟悉了!
听到这如同索命梵音般的带着浓厚的天晴市口音的喊声,许鹏飞的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了铁青,他脸上的那道狰狞刀疤因极度愤怒而充血,变成了骇人的酱紫色,微微颤抖着。
他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刻骨的恨意:“陈!小!皮!果然是他!阴魂不散!竟然真从天晴市追到果敢来了!还他妈带了这么一帮职业杀手来围剿我!”
他又是“啪”地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物品哗啦作响,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愤怒光芒。
李莽一边徒劳地反复拨打着根本无法接通的号码,一边紧张地留意着许鹏飞那几乎要吃人的神情,他深知,此刻的局势已经万分危急,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要给许鹏飞陪葬。
电话那头传来的始终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这忙音像是一曲为他们奏响的丧钟。
李莽的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焦急地对着手机低吼:“喂?喂!操!听到没有!我们被包围了!赶紧带人过来支援!到三号仓库地下室!快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嘟嘟”声,仿佛他们已经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
“老板……所有……所有电话都打不通……”李莽绝望地放下手机,手臂无力地垂下。
他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对李鹏飞喊道:“外面的兄弟……恐怕……恐怕也凶多吉少了。我们……我们被彻底切断了。”
许鹏飞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慌乱似乎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困兽般的决绝。
他环顾四周,看着屋内这十几个跟随他多年、此刻同样面无人色的手下,用一种异常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语气说道:“兄弟们,都听到了?陈小皮那杂种想把我们赶尽杀绝!电话打不通,援兵来不了。我们没退路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恐惧的脸,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疯狂:“但是,我们手里还有枪!还有子弹!我许鹏飞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栽在一个小警察手里?笑话!就算是死,老子也要崩掉他满嘴牙!拉够本垫背的!想要老子的命,就得拿命来换!”
李莽被这番话激得血气上涌,猛地点头,不再多言,迅速冲到墙角,用力拖出一个沉重的军用绿色铁皮箱。
箱盖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军火:乌黑锃亮的手枪、散发着金属寒光的微型冲锋枪、黄澄澄的子弹,甚至还有几颗墨绿色的手雷,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拿家伙!”李莽低吼一声,开始快速地将武器分发给众人。
手下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上前领取武器,动作虽然依旧带着慌乱,但眼神里多少恢复了一些凶悍之气。
李莽一边分发,一边压低声音叮嘱:“都他妈精神点!对方是硬茬子,枪法肯定准!找好遮挡物,别冒头!保护好自己,能干一个是一个!”
就在他们刚刚武装完毕,紧张地寻找掩体时,门外,陈小皮那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再次穿透门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许鹏飞,别再负隅顽抗了!你们已经插翅难飞!这地下室只有一个出口,现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我们的人!我给你们最后三分钟考虑时间!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走出来,我可以向上级申请,保证你这些手下们的生命安全!否则……”
陈小皮的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令人窒息的空白,然后陡然转冷,带着凛冽的杀意:“否则,子弹不长眼,你们所有人,今天都得给许鹏飞陪葬!我说到做到!”
许鹏飞闻言,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冲锋枪,对着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梭子子弹打在天花板上,溅起无数水泥碎屑,粉尘簌簌落下。
许鹏飞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嘶吼回去,“陈小皮!你别他妈做梦了!想抓老子?有本事你就进来!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让老子看看你这天晴市的警队精英,到了果敢这地界,还硬不硬得起来!想让老子投降?下辈子吧!”
门外,陷入了一片死寂。但这死寂比之前的喊话更让人心悸。
随即,一阵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开始响起,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显然,陈小皮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所带的突击队正在调整位置,准备发动最后的强攻。
许鹏飞和李莽再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没有退路的疯狂和同归于尽的决心。他们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