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图书馆的油墨香,吹进302宿舍时,云飞正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旧课本。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带着初秋的凉意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小心翼翼地搬着一个银色的笔记本电脑箱——那箱子比云飞的行李箱还宽,上面印着他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品牌logo。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清冽的声音像刚融的雪水,带着点甘肃口音的尾调。云飞抬头,撞进一双明亮却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男生穿着简约的白色卫衣,牛仔裤裤脚整齐地卷到脚踝,露出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头发是利落的短发,额前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毛。他手里捏着手机,屏幕亮着,似乎在看什么数据报表,连看都没看云飞一眼,只对着搬东西的人说:“放靠窗的书桌,小心点,别磕到边角。”
这是云飞第一次见苏南。之前王源瑞在宿舍群里说,最后一个舍友叫苏南,甘肃来的,据说“厉害得很”。直到两个工人把电脑箱放好离开,苏南才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还蹲在地上的云飞,嘴角牵起一点极淡的弧度:“你好,苏南。”
“我叫云飞,临床医学的。”云飞连忙站起来,顺手把地上的课本往旁边挪了挪,怕挡到他的路。苏南“嗯”了一声,没再多问,走到书桌前,拆开电脑箱——里面不仅有笔记本电脑,还有配套的机械键盘、鼠标,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台式主机。他动作熟练地组装着,手指修长灵活,敲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弹一首简单的曲子。
云飞蹲回地上继续收拾东西,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南桌角放着的一个小小的骆驼摆件——陶瓷做的,骆驼背上驮着个小包袱,底座刻着“敦煌”两个字。“你是甘肃敦煌的吗?”他忍不住问,之前在地理课上学过,敦煌有莫高窟,还有沙漠里的骆驼。
苏南组装键盘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那个摆件,声音依旧淡淡的:“嗯,老家在敦煌边上,能看到沙漠。”他没多说,继续低头摆弄电脑,屏幕亮起时,云飞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码,像天书一样,根本看不懂。
王源瑞和赵阳回来时,看到苏南的电脑,都忍不住“哇”了一声。“苏南是吧?我叫王源瑞,机械工程的!”王源瑞凑过去,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你这电脑配置也太高了吧?用来打游戏肯定爽!”苏南抬眼看了他一下,说:“用来写程序的。”
“写程序?你是学计算机的?”赵阳好奇地问。苏南点点头:“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提前修了几门专业课。”这话一出,宿舍里安静了几秒——提前修专业课,这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天才”才会做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云飞渐渐摸清了苏南的“规律”。他很少待在宿舍,要么泡在计算机学院的实验室,要么去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偶尔在宿舍,也是对着电脑敲代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话不多,很少主动跟人聊天,但也不冷淡——王源瑞问他电脑问题,他会耐心解答;赵阳借他的充电器,他会直接递过去;云飞晚上从图书馆勤工俭学回来,要是他还没睡,会顺手把桌上的台灯往云飞那边挪一点,让他整理笔记时能亮堂些。
大一上学期的计算机基础课,是全年级一起上的大课。老师在讲台上讲Excel函数时,下面很多同学都听得昏昏欲睡,苏南却在低头看自己的电脑,手指时不时敲两下。有次老师提问,问谁能快速用函数算出表格里的平均成绩,连课代表都愣了一下,苏南却举手了。
他走上讲台,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立刻跳出计算结果,不仅有平均分,还有最高分、最低分,甚至还有成绩分布的图表。“用AVERAGE函数算平均分,mAx和mIN算极值,coUNtIF做分布统计,组合起来就行。”他的声音清冽,语速不快,却条理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点头:“非常好,苏南同学对函数的运用很熟练,大家可以向他学习。”
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围过来问他问题,苏南也没不耐烦,拿出手机,调出提前写好的函数笔记,一条条讲给大家听。云飞也凑过去,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整齐的笔记,忍不住说:“你记得真清楚。”苏南转头看他,递过手机:“你要是需要,直接传你,里面还有几个常用的函数模板。”
从那以后,云飞要是遇到计算机方面的问题,就会问苏南。有次他要做一份医学数据的统计表格,对着Excel半天没弄明白,苏南看了一眼,说:“我帮你写个简单的脚本,自动统计,比手动算快。”他坐在电脑前,敲了十几分钟代码,然后把电脑递给云飞:“你把数据复制进去,点一下这个按钮,结果就出来了。”云飞试了试,果然很快,表格里不仅有统计结果,还有自动生成的折线图,清晰明了。
“太谢谢你了,”云飞说,“要是我自己弄,估计得弄一下午。”苏南“嗯”了一声,继续敲自己的代码,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医学数据统计很重要,错一个数都不行,下次要是再做,提前跟我说。”
苏南的“天才”不仅体现在计算机上。大一期末,他参加了全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一个人负责建模和编程,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参赛作品,最后拿了全国一等奖。消息传到宿舍时,王源瑞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苏南,你也太牛了吧!全国一等奖啊!”苏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运气好,刚好遇到擅长的题目。”
但云飞知道,这不是运气。竞赛那三天,苏南几乎没回宿舍,就在实验室里待着,饿了就吃面包,渴了就喝矿泉水,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会儿。云飞去实验室送东西时,看到他眼里满是红血丝,却还在对着电脑屏幕,手指不停地敲着代码,屏幕上的模型图一点点完善,像在搭建一座精密的城堡。
苏南家里有钱,这是宿舍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的电脑、手机都是最新款,身上穿的衣服虽然简约,却都是名牌;每个月生活费比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多,却从不大手大脚——他很少买零食,也不出去聚餐,最多就是偶尔买几本专业书,或者给实验室的电脑升级配件。
有次王源瑞开玩笑说:“苏南,你家这么有钱,还这么拼干嘛?躺着都能赢啊。”苏南正在敲代码的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声音轻了些:“我爸是做工程的,在戈壁滩上建光伏电站,小时候跟着他去工地,看到工人在四十多度的高温下干活,汗流浃背,却连台好的降温设备都没有。”他顿了顿,继续说:“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写个程序,自动控制电站的降温系统,就能让他们轻松点。”
云飞这才知道,苏南学计算机,不是因为“天才”的天赋,也不是因为家里有钱,而是因为小时候在戈壁滩上看到的那些场景。“我爸说,戈壁滩上的风很大,沙子能把设备磨坏,光伏板的效率也会受影响,”苏南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认真,“我想做智能控制的程序,让电站能适应戈壁的环境,也能让那些干活的人,少受点罪。”
大二那年,苏南拿到了学校的创业孵化基金,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专门做工业智能控制的程序开发。工作室就设在计算机学院的孵化器里,他每天除了上课,几乎都待在工作室里,有时候忙到凌晨才回宿舍。云飞他们去工作室看过,里面摆着几台电脑,还有几个小型的光伏电站模型,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流程图,角落里堆着几箱矿泉水和方便面——那是他熬夜时的“口粮”。
有次工作室的电脑出了故障,里面存着一个重要的项目数据,要是找不回来,之前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苏南急得脸色发白,连饭都没吃,一直在电脑前调试。云飞知道后,从图书馆借了几本数据恢复的书,送到工作室:“我看这书上说,数据删除后只要没被覆盖,就能恢复,你试试这个方法。”
苏南接过书,翻了几页,眼睛亮了些。他按照书上的方法,结合自己的编程知识,一点点尝试,终于在凌晨的时候,把数据恢复了。“谢谢你,”他递给云飞一瓶热牛奶,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很真诚,“要是没有你借的书,我可能真的要重新做了。”
从那以后,苏南偶尔会跟云飞聊起自己的家乡——敦煌的莫高窟,戈壁滩上的骆驼,还有父亲建的光伏电站。“春天的时候,戈壁滩上会开小野花,很小,却很能扛,风吹日晒都不死,”他说,“我爸说,做人就要像那些小野花,不管环境多差,都要好好长。”云飞听着,想起六盘山的山丹丹花,也是那样,在贫瘠的土地上,开得热烈又执着。
大三上学期,苏南的工作室接到了第一个正式项目——给甘肃当地的一个光伏电站做智能降温系统的程序开发。为了做好这个项目,他带着工作室的成员去了甘肃,在戈壁滩上待了一个月。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跟着电站的工人一起去巡查设备,记录温度、风速、光照的数据,晚上回到临时宿舍,就对着电脑敲代码,经常忙到后半夜。
他给云飞发过几张戈壁滩的照片——照片里,夕阳把沙漠染成金色,远处的光伏板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片蓝色的海洋;近处,苏南穿着工装服,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记录数据,脸上沾着点沙子,却笑得很灿烂。“这里的风很大,沙子吹在脸上疼,”他在消息里说,“但看到光伏板转起来,工人不用再顶着高温手动调节设备,就觉得值了。”
项目完成后,苏南拿到了第一笔报酬。他没给自己买新电脑,而是给电站的工人买了一批降温背心和防晒帽,还捐了一笔钱,给电站建了一个小小的休息室,里面放了空调和饮水机。“这些比买电脑有用,”他跟云飞说,“工人师傅们不容易,能帮一点是一点。”
大四那年,苏南被保送到了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研究生,研究方向是智能控制与机器人。拿到保研通知书那天,他罕见地请宿舍里的人吃了顿饭——就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点了几个家常菜,还有一瓶果汁。“谢谢你们这四年的照顾,”他举起杯子,眼里带着点笑意,“尤其是云飞,帮我借的那本书,还有王源瑞帮我修过的电脑,赵阳帮我整理的项目资料,都记着呢。”
王源瑞笑着说:“跟我们客气啥!你可是咱们302的骄傲!以后成了大科学家,可别忘了我们啊。”苏南点点头,认真地说:“不会忘的。”
毕业离校那天,苏南的父母开车来接他。他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还有那个小小的骆驼摆件。“这个送给你,”他把骆驼摆件递给云飞,“敦煌的特产,上面刻的字是‘风沙无阻’,就像你想回六盘山开诊所,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坚持下去。”
云飞接过摆件,指尖触到冰凉的陶瓷,心里暖暖的。“你也一样,”他说,“在清华好好学,将来做出更好的程序,帮更多戈壁滩上的人。”
车子开动的时候,苏南从车窗里探出头,挥了挥手。云飞看着车子渐渐远去,手里握着那个骆驼摆件,想起这四年里的点点滴滴——初见时他沉默地组装电脑,计算机课上他从容地解答问题,建模竞赛时他熬夜敲代码的身影,还有他说起戈壁滩时眼里的光。这个“天才”又“有钱”的舍友,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星辰,而是像戈壁滩上的小野花,带着执着和温暖,在自己的路上,坚定地生长着。
后来,云飞去省医科大学读研究生,偶尔会刷到苏南的朋友圈——有时是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的照片,有时是他去甘肃光伏电站回放的视频,还有时是他分享的关于智能控制的学术文章。有次他给苏南评论:“戈壁滩的小野花,应该又开了吧?”没过多久,苏南回复:“开了,和六盘山的山丹丹一样,都很能扛。”
云飞看着那条回复,笑了。他把那个骆驼摆件放在书桌的一角,每次看到,就想起302宿舍里的苏南,想起那个在戈壁滩上追着风、追着光的少年——他用自己的天赋和努力,把“天才”的标签,变成了“有用”的模样,也让云飞明白,不管是在六盘山开诊所,还是在戈壁滩做程序,只要心里有方向,脚下有力量,就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开出最坚韧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