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那声饱含十年沉痛的嘶吼,如同风暴般席卷过废墟,震得赵狂刀和他那两个同伙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插入冻土的断剑嗡鸣不止,仿佛骑士不屈的魂灵在咆哮。
江小鱼知道,时机已到,不能再等。
“艾莉亚娜,带上陷阱工具和侦查装备;老莫,看家,照顾好酒馆和我们的‘客人’陈七。”他语速极快地下令,目光扫过刚刚饮下【追忆甜酿】,眼神虽依旧赤红但已找回一丝清明的伊恩,“伊恩,我们走。去把哈蒙老爷子带回来,顺便……看看你记忆里的‘家’。”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此刻行动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被伊恩气势吓住的赵狂刀三人,眼见江小鱼他们真的要动身前往危险的狼谷,互相对视一眼,竟没有阻拦,反而脸上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诡笑,迅速消失在废墟阴影中。
“他们肯定有埋伏。”艾莉亚娜检查着弓弦,冷静地陈述事实。
“我知道,”江小鱼看着赵狂刀消失的方向,冷笑,“正好,省得我们漫山遍野去找他们。走吧,抓紧时间。”
四人小队(江小鱼、伊恩、艾莉亚娜,以及被伊恩背负着的、身体虚弱但坚持要带路的老哈蒙)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积雪,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和冰雪覆盖的古道,向着北方边境的废弃之地深入。
暴风雪停歇后的荒原,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宁静,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压时发出的“嘎吱”声,以及老哈蒙偶尔因颠簸发出的微弱呻吟。
老哈蒙伏在伊恩背上,气息微弱,却仍努力指点着方向:“少主……再往西三里……穿过那片石林……就是灰岩堡的后门。当年……老爷派人送您逃出来时……您身上还挂着半块……印着家徽的盾牌碎片……老爷临死前……拼尽全力说……‘家徽不灭,血脉不绝’……”
伊恩默然前行,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仿佛脚下不是积雪,而是烧红的烙铁,是家族覆灭的灰烬,是十年流亡的屈辱。老哈蒙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头的旧伤疤上反复切割。
临近石林,眼前出现一片由无数嶙峋怪石组成的天然迷宫。狂风穿过石隙,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江小鱼突然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蹲下身,拨开一片看似平整的积雪,露出了下面新鲜的拖拽痕迹,以及几点早已冻成冰珠的、暗红色的血滴。
“不对劲,”他眉头紧锁,“赵狂刀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白白放我们走,还‘好心’地告诉我们位置。”
他凭借前世学过的粗浅追踪术,借着雪地反光,在岩石缝隙间仔细搜寻。很快,他在一处石缝底部,找到了一枚断裂的、带有狼头标记的铁扣——正是之前交手时,赵狂刀那两个亡命徒手下皮带上特有的制式零件!
“陷阱!他们早就在这里设伏了!”江小鱼低喝。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石林深处猛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数块巨大的岩石夹杂着淬毒的箭矢,从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倾泻而下!
“小心!”艾莉亚娜反应极快,娇叱一声,身形如电,连续三箭射出,精准地击碎了隐藏在崖顶凹槽处的机关枢轴,暂时遏制了滚石的势头。
“左侧崖顶有人操控!”她凭借精灵的卓越视力,迅速锁定了敌人位置。
江小鱼临危不乱,早有准备,立刻对伊恩喊道:“伊恩!点燃特制烟雾弹,投向上风口!”
伊恩毫不犹豫,单手取出几枚老莫特制的、掺了荧光苔粉的烟雾弹,用火折子点燃,奋力投向空中指定的方向。
“噗——”
浓密的、闪烁着诡异金色微光的烟云升腾而起,在峡谷风的吹拂下,迅速扭曲、变形,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张巨大而扭曲的、宛如冤魂哭泣的人脸幻象!那幻象发出无声的哀嚎,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埋伏在崖顶的射手何曾见过这等诡异景象?还以为触怒了此地枉死的英灵,一个个惊得魂飞魄散,动作瞬间迟缓,甚至有人失手将武器掉下了山崖。
艾莉亚娜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弓弦连震,如同死神的点名,将那些暴露位置的射手接连狙落!
有惊无险地穿过危机四伏的石林,一座在风雪中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残破城堡,终于矗立在众人眼前。
灰岩堡。
昔日或许雄伟的城墙如今大半坍塌,断裂的旗杆斜指着灰蒙蒙的天空,唯有城堡侧面一个隐蔽的、被藤蔓和积雪半掩的地窖入口,尚且完好。
江小鱼率队撬开锈蚀的铁栅栏,潜入黑暗潮湿的地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他们借着萤石微弱的光芒,在迷宫般的地窖中摸索前行。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艾莉亚娜停下脚步,低声道:“有动静。”
众人屏息凝神,果然听到角落里传来微弱的铁链摩擦声和压抑的喘息。
他们循声摸去,只见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放置在角落,里面蜷缩着一个枯瘦如柴、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不是老哈蒙口中提及的、可能知晓内情的旧仆遗民又是谁?
那老人看到伊恩,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嘴唇哆嗦着,挣扎着从怀里颤抖地掏出一块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东西,递出铁笼。
伊恩接过,解开油布,里面是一面布满深刻刮痕、边缘残缺不全的金属盾牌残片。盾牌中央,依稀可以辨认出一头昂首咆哮、跃然而起的银鬃狼纹章——灰岩堡伊恩家族的徽记!
“少……少爷……”老人声音嘶哑,气若游丝,“他们……叛徒和外人……挖空了宝库……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但……没人敢碰这个……都说……上面附着诅咒……碰了……不得好死……”
伊恩接过这面承载着家族最后荣光的残盾,手指颤抖着抚过那模糊的银鬃狼纹章,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单膝跪地,将冰冷的盾牌残片紧紧贴在自己胸口,如同拥抱失散多年的亲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我不是逃兵……父亲……我不是……我只是……没来得及……”
话音未落,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簌簌”落土的声音!
地窖穹顶的尘土簌簌落下——赵狂刀带着最后两名心腹,竟然找到并破坏了地窖的另一处薄弱墙壁,破墙而入!
赵狂刀看着伊恩手中的盾牌残片,眼中爆发出贪婪与疯狂的光芒,狞笑着举起战斧:
“盾牌归我!灰岩堡的秘技也归我!你们这些软骨头,懦夫!根本不配拥有这种力量!”
面对嚣张的敌人和即将爆发的战斗,江小鱼却并未动怒,反而异常平静。他看向跪在地上、紧握盾牌、身体因激动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的伊恩,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伊恩,你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教你第一剑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伊恩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眼中的迷茫与痛苦被一种沉淀已久的坚毅取代。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跨越了十年的时光,与那个教导他守护之责的男人对话:
“守土如守心。”
刹那间,远在废墟之上的“烈阳之扉”酒馆方向,似乎传来一阵隐隐的、跨越空间的嗡鸣!仿佛某种沉寂已久的古老契约,正在被这跨越生死的誓言……悄然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