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报信的村民上气不接下气的喊完“拖拉机……坏了”,就好像完成了任务,不敢多待,看了一眼肖东便匆匆溜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声音让陈梅和张杏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完了……”
陈梅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刚有点神采的眼睛也暗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屋檐下挂着的那些熏肉,又想到自己账本上那个用炭笔写的,很显眼的目标——二十块。
陈梅的嘴唇哆嗦着,小声说:“这下可怎么办?肉都备好了,眼看着就能卖钱了,车坏了……运不出去,这不就全砸手里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到账要亏本时的慌乱。
旁边的张杏芳,更是“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张杏芳不像陈梅懂账本,她只知道,这些天她没日没夜的,把所有心血都投进了那些熏肉里。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东西有价值,是能被肖东认可的东西。
可现在,路断了。
她看重的那些熏肉,还没走出这个院子,就卖不出去了。
“是……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张杏芳抬起惨白的脸,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眼神里是那种习惯性的自责,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才连累了大家……连累了你……”
她看着肖东,哭得说不出话。
张杏芳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肖东救了她这个不吉利的女人,才引来的报复。
院子里的气氛很沉重。
然而,肖东的脸上,却没有她们想的那些愤怒或者焦虑。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个女人,一个为钱发愁,一个为货自责。
然后,肖东笑了。
那笑声听着很轻松,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肖东走到张杏芳面前,弯下腰,用那双还沾着调料味的大手,直接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哭什么?”
肖东的声音温和。
“谁说你连累我们了?我倒觉得,你这是给我们带来了天大的好运气。”
这话一出,不光张杏芳哭都忘了,就连旁边一脸死灰的陈梅,都愣住了。
好运气?
路都断了,这叫哪门子的好运气?
肖东没有急着解释。
他拉着还有点懵的张杏芳,走到院子中央,然后对着两个女人,用肯定的语气说:
“王富贵以为他掐住了我们的脖子,可他不知道,他这是亲手给我们送来了一座金山。”
肖东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那片连绵的后山,眼神里透着一股劲,让两个女人看得心里一跳。
“熏肉卖不出去,怕什么?正好,我们有时间,去干一件更挣钱,也更有意思的事。”
他转过头,看着两个女人,一字一顿的说出那句足以改变她们想法的话:
“路被封了,正好,山上的那些野果子,就没人跟我们抢了。”
“从今天起,我们酿酒。”
……
酿酒。
这个词,对陈梅和张杏芳来说,太远也太陌生。
在她们的想法里,那是镇上大作坊才能干的事。
可肖东,却没给她们任何怀疑和犹豫的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肖东就带着还有点懵的两个女人,再次进了山。
这一次,他们没带弓箭和猎刀。
只带了几个大背篓和一把锋利的砍刀。
当肖东带着她们,来到他早就找好的那片向阳山坡时,两个女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山坡上全是野葡萄和野山楂,紫红的一片,红彤彤的一片,她们从没想过,这些酸涩难吃的野果子,竟然能有这么多。
“还愣着干什么?”
肖东的声音叫醒了她们。
“杏芳嫂子,你负责把关。记住,只挑那些熟透了的,颜色紫得发黑的葡萄,还有那些红得发亮的山楂。有一点烂的,都不要。”
“梅姐,你管着效率。今天天黑之前,我们要把这三个背篓都装满。怎么分工,怎么能最快完成,你来安排。”
说完,肖东自己挥着砍刀,开始清理周围的杂草和荆棘,给她们清出一条安全的采摘通道。
有了事做的两个女人,一下就不再茫然和焦虑了。
张杏芳小心翼翼的一颗颗挑选着她眼中最好的果实,那专注的神情,好像不是在采野果,而是在挑宝石。
而陈梅,则快速的看了一下任务量,然后直接对张杏芳说:“妹子,你手巧,眼神好,你负责摘。我力气大点,我负责把摘好的果子运到这边来装筐。”
一个负责质量,一个负责效率。
两个人,第一次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默契的配合起来。
……
接下来的几天,祖宅的小院,彻底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临时酿酒作坊。
没有大缸,肖东就带着两个女人,从后山砍下结实的硬木。
他用简单的工具和一双好像什么都会的手,硬是把木板刨平再拼起来,做出了几个能密封的大木桶。
那一下午,院子里都是锯子和刨子的声音,木屑飞扬,陈梅和张杏芳看着那个光着上身,浑身肌肉在阳光下闪着汗光,专注得像个老师傅的男人,都有些失神。
她们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好像有用不完的、她们看不懂的本事。
没有酵母,肖东就让张杏芳把一部分熟透的野葡萄连着皮一起捣烂,混上从孙老倔那里拿来的一点蜂蜜,用土办法制作酵母。
当采回来的野果堆满了半个院子时,真正的酿造开始了。
肖东负责指挥。
陈梅负责清洗挑选,确保每一颗进木桶的果子,都是最干净、最完好的。
而张杏芳,则成了干活的主力。
她用石杵,将那些洗干净的野葡萄和山楂,一点点的捣成酸甜味很浓的果浆。
张杏芳的脸上、身上,都溅满了紫红色的汁液,看起来有些狼狈,可她眼睛里,却闪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亮光。
当第一桶混着果浆和土酵母的液体,被肖东亲自封存起来时,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又累又期待的笑。
那只新做的木桶,被安放在西偏房最阴凉的角落里。
夜里,张杏芳悄悄的趴在门上,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咕嘟咕嘟”声。
那是果实在发酵,是糖在变成酒。
也是希望,在慢慢长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