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那道金黑交织的光柱还未散去，陈无咎已经跃出地宫裂口。他脚踝上的金线仍在搏动，像一根烧红的铁丝扎进皮肉。他没有回头，身后鬼千绝的冷笑还在岩壁间回荡，但他不能停。
山道上尘土飞扬，一道黑影扛着粗重炮管疾奔而来。王猛喘着粗气，玄铁假肢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他把雷火炮往地上一顿，炮口对准刺史府方向。
“李长老说，这玩意能破邪阵！”他抹了把脸上的汗，从怀里掏出一包灰黑色粉末塞进炮膛，“掺了玄铁粉，专克血煞结界。”
陈无咎点头，从怀中取出虎符和罗盘。两件东西一碰触炮身，立刻嵌入两侧凹槽，严丝合缝。罗盘表面浮现金色纹路，虎符边缘泛起青铜微光。他闭眼催动气运之力，视野瞬间变化。
刺史府上空盘踞一团黑气，呈漩涡状缓缓旋转。那是锁魂阵的核心节点，正不断抽取地下生气。他睁开眼，抬手按在炮身上。
“准备。”
王猛拉下引信。
轰——！
一道凝实的金色光弹破空而出，划出笔直轨迹，在刺史府正门上方炸开。气浪掀翻门前石狮，紫电随之翻涌，云层迅速聚拢，雷声滚滚而下。
血玲珑从墙角阴影里扑出，全身化作血光冲向炮口。她想拦住第二发。
晚了。
第二枚炮弹已点燃，带着尖啸直射天际。光弹撞入雷云中心，整片天空猛然一亮。雷劫降世，七道紫雷接连劈落，全数击中刺史府屋顶。
瓦片崩飞，梁柱断裂。血煞结界发出刺耳哀鸣，如同玻璃碎裂。血玲珑被第一道雷火正面击中，左肩连带胸膛炸开一个大洞，半边身子焦黑，整个人倒飞出去，砸进台阶下的碎石堆。
她没死。
残躯抽搐着爬起，用仅剩的右手撑地，拖着下半身往侧门移动。那里有个隐蔽的地窖入口，石板已被掀开一角。
陈无咎落地时脚下一滑，因果线剧烈发烫。他稳住身形，追了上去。
王猛提刀跟在后面，假肢插进地面保持平衡。他盯着四周，防止其他敌人偷袭。
“你守外面。”陈无咎说。
“你要下去？”王猛皱眉。
“里面有活人。”他说完就走。
地窖口黑雾弥漫，寻常感知无法穿透。陈无咎站定，开启气运映照。视野中，数十缕微弱的赤色气息在深处浮动，像是风中残烛，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
那是人的命气。
他还看到一条极细的金线，从自己脚踝延伸进去，另一端连接着某个未知存在。玄机子留下的因果线在震颤，不是警告，是牵引。
血玲珑只剩半身，却还在用手刨开石板。指甲崩裂，血混着泥土，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祭品……不能毁……”
陈无咎一步上前，右脚踩住她的手腕。
“谁让你们抓孩子？”
她抬头，嘴角咧开，牙齿森白：“山神……要醒了……你们……都会死……”
话没说完，体内黑气骤然膨胀，皮肤鼓起，眼看就要自爆封印。
陈无咎早有准备，甩手打出一道金链，缠住她脖颈。同时将罗盘按地，金光屏障瞬间升起，隔绝冲击。
轰的一声，黑气在屏障内炸开，碎石四溅。血玲珑头歪向一边，陷入昏迷。金链收紧，把她钉在地上。
陈无咎收回罗盘，裂缝比之前更深。他看了眼地窖深处，黑雾浓重，但那些赤色气息还在。
他拔出腰间短剑，剑柄刻满符文。这是李慕白给的备用武器，虽不如慕清歌所化玉剑，但也能斩断低级邪阵。
王猛站在外面，刀横胸前：“里面情况不明，别贸进。”
“我必须进去。”他说。
“孩子不止一个。”他补充。
王猛沉默，最终点头：“我守这里。有动静我会敲炮管。”
陈无咎不再多言，弯腰钻入地窖。
内部通道狭窄，石壁湿冷。他贴墙前行，每一步都轻。气运之眼下，黑雾中有细密符文流动，构成一张巨大蛛网，连接着各个囚室。
第一个房间关着三具干尸，皮肤紧贴骨头，双眼凹陷。他们的命气早已熄灭，但胸口插着铁钉，钉头连着血线，通向更深处。
第二个房间空着，只有地板上刻着复杂阵纹，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小孩的轮廓。
第三个房间传来微弱呼吸声。
他靠近铁栏，看清里面蜷缩着两个孩子。一个五六岁，抱着另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两人脸色苍白，嘴唇发青，额头上贴着写满符咒的黄纸。
他们的命气非常微弱，赤色几乎被黑雾覆盖。
陈无咎伸手去推门，门上有锁。他改用剑尖撬锁，咔哒一声打开。
刚踏进一步，脚下地板突然下沉半寸。他立刻后退，一道血刃从头顶横扫而过，削断几根头发。
陷阱触发。
他退回通道，从袖中取出一块青铜刻片。这是刺史府密档里找到的残片，上面有古老符文。他将其贴在墙上，顺着符文走向移动。
墙面浮现一道隐形符阵，核心在三十步外。
他绕开陷阱区，重新接近房间。这次直接用罗盘轰开铁门。
两个孩子惊醒，小的那个哭出声。大的那个挣扎着往后缩，眼神充满恐惧。
“我不杀你们。”他说，“我是来救人的。”
大的孩子摇头，声音颤抖：“你也是他们的人……你们都要我们……献给山神……”
陈无咎蹲下身，把罗盘放在地上。金光缓缓扩散，驱散部分黑雾。
“你看清楚，我没有黑气缠身。”
孩子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抓了很多人……地下面还有……”他指了指角落，“通往下一层。”
陈无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块活动石板，边缘有血迹。
他正要查看，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指甲刮擦石头的声音。
有人在爬。
他转身，剑横在前。
通道尽头，血玲珑的残躯正缓缓移动。她的头颅扭转一百八十度，眼睛漆黑，嘴角裂到耳根。
“你说谎……”她嘶吼，“没人能救他们……山神……会吃掉所有活人……”
她猛地扑来，速度快得不像残躯。
陈无咎挥剑斩出，金光劈中她胸口，炸出一团黑血。但她没停，继续往前爬，五指抠进地面，拖出长长血痕。
他再斩一剑，将她钉在地上。
血玲珑仰头大笑，嘴里喷出黑雾：“你以为……你在救人？你才是……祭品的最后一环……”
笑声戛然而止。
她的身体开始融化，化作一滩黑水，渗入地缝。
陈无咎盯着那道缝隙，知道下面还有更深的空间。
他抱起两个孩子，送回入口处交给王猛。
“带他们走。”他说。
“那你呢？”
“下面还有人活着。”他看着地窖深处，“我得下去。”
王猛想说什么，最终只道：“小心点。”
陈无咎回到第三间囚室，掀开石板。下面是阶梯，向下延伸，看不见底。气运之眼下，数十道赤色气息仍在闪烁，其中一道格外明亮，位置最深。
他握紧短剑，迈步走下。
阶梯潮湿，墙壁布满血手印。越往下，空气越腥臭。走到一半，他发现墙上刻着名字。
一个个小字，全是孩子的姓名和年龄。
最后一页写着：“第七批，共三十六人，生于甲辰年春，养于地脉三年，祭日：今夜子时。”
他继续下行。
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缝里渗出黑雾。门上挂着一块铜牌，刻着四个字——
承运者葬此。
他伸手去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