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三晋运劫
第10章：道心之誓
（起）
青鹰的厉啸与玄猫的低吼犹在耳边，如同拉紧的弓弦，瞬间绷紧了刚刚平息内魔的神经。
方圆强压下识海中因激战而产生的阵阵虚浮与刺痛，混沌双瞳猛地转向来路方向。无需刻意感知，一股混杂着腐朽尸气与厚重土腥味的阴冷气息，已然如同潮水般，沿着山坳弥漫而来，速度极快！
不是人类修士，也不是式神，更像是…某种被驱使的、来自地下的秽物！
“半夏，护住青鸾和赤犬！”方圆低喝一声，挣扎着从青石上站起。虽然心神损耗巨大，体内混沌之气也因压制心魔而运转滞涩，但此刻他必须站出来。
苏半夏毫不犹豫，立刻将陈青鸾和赤犬转移到溪流旁一块巨岩之后，双手快速结印，祝由灵力化作一道淡绿色的、带着草木清气的光罩，将她和两个伤员笼罩其中。这光罩防御力或许不强，但蕴含着生机与净化之意，对尸气类邪祟有天然的克制。
几乎就在光罩成型的瞬间，前方的密林中，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以及泥土被翻动的闷响。
下一刻，数十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林木阴影和地面之下“钻”了出来！
它们的身形大多残缺不全，有的穿着腐朽的古代兵甲，覆盖着厚厚的泥土；有的则像是刚死去不久的山民或野兽，皮肤青黑，瞳孔涣散，身上沾满粘稠的泥浆。它们动作僵硬，关节发出“咔咔”的摩擦声，但行进速度却不慢，并且无声无息，只有那浓郁的尸气与土腥味扑面而来。
“尸傀？！”苏半夏失声惊呼，她在湘西听闻过这种东西，但从未在北方见过，而且这些尸傀的气息，与她所知的那种依靠符咒行动的湘西尸傀似乎有所不同，更多了一种…与大地的连接感？
“不全是…”方圆眼神锐利，混沌双瞳看穿了这些怪物的本质，“是‘地行尸’！以枉死山中、怨气不散之尸为材料，结合阴土秘法炼制，能借地脉阴气行动，力大无穷，且难以彻底消灭！”
他瞬间明白了。这恐怕不是那些假冒守脉人的手段，他们更擅长阴阳术和式神。这更像是…山西地底那位“尸解仙”的手笔！它果然没有放过他们，竟能驱使这些地底秽物，跨越如此距离进行追击！
“吼！”
为首一具身披残破铁甲、手持生锈断剑的古尸傀，空洞的眼窝中猛地燃起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挥舞断剑，朝着方圆当头劈下！剑风凌厉，带着一股沉埋地底多年的阴寒煞气！
（承）
若是平时状态完好，这些地行尸虽麻烦，但对方圆而言并非大敌。守脉之枪的征伐意志配合混沌之气，足以将它们净化涤荡。
但此刻，他刚经历心魔之战，神魂受创，力量十不存五。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剑，他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险之又险地避开。
断剑劈空，砍在方才他坐着的青石上，“轰”的一声，坚硬的青石竟被劈得四分五裂！碎石飞溅，带着浓郁的阴煞之气。
与此同时，其他的地行尸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它们有的利爪如钩，有的口吐黑气，有的甚至能操控地面的泥土，形成土刺或泥沼，限制方圆的行动。
方圆陷入重围，身形在尸群中穿梭，守脉之枪的意志勉强凝聚在拳脚之间，每一次与地行尸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其震退，却难以像以往那样直接将其净化摧毁。混沌之气的消耗极大，而识海的刺痛更是不断干扰着他的集中力。
“方大哥！”苏半夏看得心急如焚，她知道方圆状态极差。她一咬牙，维持着防护光罩的同时，分心二用，口中吟唱起另一段更加古老、带着驱邪意味的祝由咒文——【草木驱邪咒】！
随着她的吟唱，山谷间的草木仿佛被赋予了灵性，细嫩的藤蔓如同灵蛇般从地下钻出，缠绕向那些地行尸的双腿；带着清气的树叶无风自动，如同利刃般射向尸傀的眼窝和关节等脆弱之处；甚至周围的空气都弥漫开一股令人心神宁静的草木芳香，一定程度上中和了那污浊的尸气。
这些攻击无法致命，却有效地迟滞了地行尸的行动，为方圆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多谢！”方圆压力一轻，趁机调动起体内那缕青龙龙气。龙气至刚至正，蕴含生机，本是这些阴秽之物的克星。他并指如剑，青金色的指风点出，精准地命中一具扑到近前的野兽尸傀。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雪，那野兽尸傀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胸口被指风洞穿的地方冒出大量黑烟，整个身体剧烈抽搐着，很快便化作一滩腥臭的脓水，渗入地下。
有效！但…消耗同样巨大！仅仅一击，就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而周围的地行尸，还有数十具之多！并且，他感觉到，在地底更深处，还有更多的、更强的阴秽气息，正在被唤醒，朝着这里汇聚！
这样下去，他们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转）
必须想办法破局！
方圆一边艰难地抵挡着地行尸的攻击，一边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不行，逃跑…带着两个无法行动的伤员，在这群山之中，根本甩不掉这些能借地脉行动的地行尸！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扫过苦苦支撑的苏半夏，扫过岩石后昏迷的陈青鸾和赤犬，最后落在那具被青龙龙气净化掉的尸傀留下的脓水上。
地脉…阴气…尸解仙…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尸解仙的力量源于地底阴脉和被窃取的“晋魂”。这些地行尸是其力量的延伸，同样依赖地脉阴气。如果…如果能暂时切断或者干扰此地与尸解仙力量源头的联系…
他想到了刚刚镇压心魔时，“巫咸之契”带来的那股“宁静”与“洞察”之力。这股力量似乎能一定程度上抚平躁动，厘清混乱…是否也能作用于地脉之气？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做一个了断。不仅仅是对眼前的危局，更是对刚刚被击退、但依旧潜伏在他心底的心魔！
他需要立下一个誓言，一个足以贯穿他今后道路，让心魔再也无法轻易动摇他根本的誓言！以此誓言为引，或许能爆发出超越当前状态的力量，撬动眼前的死局！
风险极大！若誓言不成，或力量反噬，他可能当场道基尽毁！但…这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破局希望的方法！
“半夏！”方圆猛地格开一具古尸傀的利爪，借力后退数步，与苏半夏汇合，“为我护法十息！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让人打扰我！”
苏半夏看到他眼中决然的神色，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好！”
她深吸一口气，将祝由灵力催谷到极致，淡绿色的光罩变得更加凝实，同时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在她和方圆周围形成了一道密集的植物屏障，拼命阻挡着地行尸的进攻。
方圆则直接盘膝坐下，无视了外界疯狂的攻击和刺耳的嘶吼，意识彻底沉入识海深处。
识海内，因之前大战而显得有些黯淡的守脉之枪悬浮中央，周围还残留着心魔被击散后的丝丝黑气。
方圆的神魂虚影出现在守脉之枪前，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知道你还在…”他对着那丝丝缕缕的黑气，也对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软弱与动摇，缓缓开口，“张角，或者…我心中的魔。”
“你鼓吹力量，信奉毁灭，认为唯有激烈变革方能涤荡污秽。我曾迷茫，曾动摇，甚至在刚才，险些被你拉入深渊。”
“但现在，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在识海中回荡，引动着守脉之枪发出共鸣般的轻吟。
“我的道，非固守，非颠覆，而是守护与平衡之道！”
“我守护的，非一家一姓之王朝，非一门一派之传承，而是这浩瀚神州孕育的万千生灵，是这绵延山河赖以存续的天地灵机！”
“我追求的平衡，非僵化不变，而是动态的和谐！是让草木得以生长，让鸟兽得以栖息，让人间得以炊烟袅袅，让文明得以薪火相传！”
“此道，或许艰难，或许漫长，或许不被理解，或许…需要我付出一切！”
他的神魂虚影变得无比凝实，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直视着那潜伏的黑暗：
“今日，我方圆心立此誓——”
“愿以此身，承山河之重！”
“愿以此魂，守社稷之脉！”
“愿以此道，衡天地之序！”
“纵百死而不悔，虽万劫亦不移！”
“此誓，天地为鉴，山河共证！”
“轰隆隆——！”
就在誓言成立的刹那，方圆识海之中，仿佛有惊雷炸响！那原本有些黯淡的守脉之枪，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枪身之上，代表“秩序”、“调和”、“生长”、“守护”、“征伐”（针对破坏平衡者）的符文逐一亮起，最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种混沌初开、却又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可能的——混沌神光！
外界，以方圆盘坐之处为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威严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沉眠的山神苏醒，仿佛古老的山河意志降临！
那些正在疯狂攻击植物屏障的地行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动作猛地一滞，身上浓郁的尸气和土腥味，竟如同遇到克星般，开始剧烈地蒸发、消散！它们发出恐惧的嘶嚎，本能地想要后退，钻回地底！
（合）
“破！”
方圆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再无之前的疲惫与虚弱，只有一片如同星空般深邃、又如山河般沉静的混沌之色。他并未起身，只是并指如剑，朝着前方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影。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混沌气流，如同涟漪般，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气流所过之处，那些僵直的地行尸，如同被投入洪炉的冰雪，从外到内，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最精纯的土行元气和一丝被净化的残魂，回归天地。连地底那些正在赶来的阴秽气息，也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沉寂下去。
一击之下，数十具地行尸，烟消云散！
山谷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溪流潺潺的水声。
苏半夏撤去几乎耗尽的祝由光罩和植物屏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向缓缓站起身的方圆。她感觉，眼前的方大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的山川大地融为了一体，气息更加深沉内敛，却又给人一种无比安心、无比可靠的感觉。
“方大哥…你…”
“我没事。”方圆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无比清明坚定，“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立下了一个誓言。”
他走到岩石后，查看陈青鸾和赤犬的情况。或许是受到他刚才立誓时引动的山河气息以及混沌气流净化环境的影响，陈青鸾眉心的黑气又淡薄了几分，甚至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赤犬也发出了一声比之前更有力的呜咽，尾巴极其微弱地晃动了一下。
道心之誓，不仅破除了眼前危局，似乎也对她们的伤势产生了些许积极的影响。
然而，方圆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他抬头望向南方，目光仿佛再次穿透了空间。
立下道心之誓，让他明确了道路，暂时整合了力量，甚至借此重创了尸解仙延伸过来的触手。但这誓言，也如同一条无形的枷锁，将他与这片神州的命运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难。
而且，他能感觉到，那来自湘西的、血腥而混乱的预兆，并未因他立誓而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清晰了。
那里，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苏半夏道：“此地不宜久留，尸解仙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尽快离开，必须…尽快赶到湘西！”
新的征程，在道心立定的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第七卷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