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手,干燥,温暖,带着常年握持武器和劳作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异常安稳。
单琳的手,纤细,柔软,掌心因为持续释放银辉而微微发烫,指尖却有些凉。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肌肤相贴的瞬间,单鹏感到的不仅是妹妹指尖的微凉和掌心的温热,还有一种更奇妙、更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有两股原本独立流淌的溪流,在交汇处轻轻碰撞,激起细小的涟漪,随即开始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尝试融合。
他体内,那源自眉心深处、支撑着“本能之眼”的奇异能量,原本如同静谧幽深的湖水,清晰地倒映着外界的一切本能虚影。此刻,这湖水的边缘,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暖而活跃的银色光流。
而单琳也感到,自己那如同阳光普照、均匀播撒的银辉之力,在触及哥哥手掌、顺着手臂经脉向上蔓延时,遇到了一处“入口”。那不是阻碍,更像是一扇为她悄然打开的门户,通往一个与她自身感知截然不同、却又隐隐吸引着她的深邃世界。
“哥?”单琳下意识地轻声唤道,带着一丝好奇和本能般的信任。
“别怕,小琳。”单鹏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他闭着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前所未有的尝试中,“放松,让银辉……跟着我的引导。”
引导?
单琳不太明白,但她对哥哥有着绝对的信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紧绷的精神,不再刻意控制银辉的形态和流向,只是保持着那份温暖、守护的核心意志,任由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自然而然地流向与哥哥交握的手,流向哥哥体内那扇“打开的门”。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只有他们两人灵魂深处才能听到的鸣响。
单鹏的“视野”变了。
之前,他“看”世界,像是在观看一场无声的、由各种虚幻光影构成的皮影戏。金色的勇气,猩红的杀戮,灰白的恐惧,幽绿的狡诈……种种本能虚影清晰分明,但它们只是“影像”,是标签,是情绪和意图的投射。他与这些虚影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冷的玻璃。
而现在,当单琳那温暖纯粹的银辉流淌进他的感知,与他的“本能之眼”能量接触、交织的刹那——
那层“玻璃”,仿佛消融了。
不,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柔软”了,或者说,“通透”了。
他依然能“看”到那些本能虚影,但它们不再是遥远而冰冷的符号。金色的勇气火焰,他能隐约感受到那火焰燃烧时带来的炽热与坚定;灰白的恐惧龟壳,他能体味到那层硬壳下瑟瑟发抖的冰凉与无助;甚至那些新秩序盟士兵身上交织的猩红与幽绿,他也能模糊地捕捉到那贪婪与暴戾背后,可能存在的麻木、被驱使的无奈,或是纯粹的疯狂。
银辉,像是一剂最温和的“溶剂”,又像是一道最纯净的“桥梁”,将他的“观察”,部分转化为了“体会”。虽然这种体会还很模糊、间接,远不如单琳亲身感受那般清晰,但这已经是质的飞跃!
更重要的是,这种状态下,他精神力的消耗,竟然显着减少了!
以往,维持“本能之眼”的开启,尤其是高精度观察和主动引导时,就像举着一盏不断消耗灯油、光线还很刺眼的探照灯,时间稍长就会感到眉心发胀,精神疲惫。
而现在,银辉的融入,仿佛给这盏探照灯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光镜,光线变得不那么刺眼,却似乎能照得更远、更透。同时,银辉本身蕴含的滋养与安定力量,又如同涓涓细流,不断补充着那消耗的“灯油”。虽然补充的速度比不上高强度使用的消耗,但此消彼长之下,负担感大大减轻。
单琳的感受则截然不同。
她的“视野”没有哥哥那种洞察本质的奇异变化。但通过那交握的手,通过银辉建立起的微妙连接,她仿佛……“听”到了哥哥“眼中”的世界。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间接感知。她看不到具体的虚影,却能隐约感受到战场上空弥漫的、混乱而强烈的“情绪色彩”波动。她能感觉到己方防线上升腾起的、越来越明亮的温暖与坚定(金色的勇气);也能模糊捕捉到敌群中翻涌的暴戾、贪婪之下隐藏的动摇与不安(猩红与幽绿中的灰白斑点)。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通过哥哥的“眼睛”作为中转和放大,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兽潮后方,那片寂静林地深处传来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存在感”。
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精神威压或令人烦躁的低语。
而是一团……庞大、混沌、扭曲的“东西”。
在单鹏此刻共鸣增强的视野中,那寂静林地方向,升腾起的已不再是简单的暗红色浊流。他能“看”到,那是一个由无数细碎、狂暴、充满痛苦与饥饿的本能碎片(猩红饿狼的变种,更加原始和混乱)强行糅合在一起的、不断蠕动和膨胀的聚合体。这些碎片被一股更强大、更核心的意志——一种极度扭曲的“生存”与“繁衍”本能(呈现为暗红近黑、不断分裂又融合的怪异形态)所捆绑、驱使。
这个聚合体的核心深处,还隐约闪烁着几点幽暗的光,仿佛是其感知和控制的节点。
整个聚合体散发出强烈的精神污染,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不断吸扯着周围变异兽的凶性,加以放大和扭曲,同时也在向外散发着令人本能厌恶和恐惧的气息。
这就是“巢母”!
不是它的血肉形体,而是它那扭曲精神本质在单鹏“眼”中的映射!
“哥……”单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通过连接传来,“那就是……指挥兽潮的东西?好……好可怕的感觉。”不仅仅是可怕,还有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恶心。那聚合体中充斥的混乱与痛苦,让天性纯净善良的她感到极为不适。
“嗯。”单鹏的声音在连接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冷静,他将自己“看”到的景象,连同分析出的关键信息——那核心扭曲意志的位置,那几个可能的精神节点——通过共鸣的连接,更加直观地传递给单琳。“就是它。一个被强行催生、只知道生存和繁衍的扭曲意识集合体。它在用痛苦和疯狂,驱使着整个兽潮。”
他顿了顿,将注意力从“巢母”那令人作呕的本质影像上稍稍移开,扫过整个战场。在银辉的加持下,他的视野范围和对细节的捕捉能力都有了提升。
“小琳,你看,”他引导着妹妹的感知,“我们的银辉领域,现在覆盖的范围和强度,对‘巢母’散发的精神污染有明显的压制和净化作用。尤其是靠近防线的区域,那些低级变异兽受到的驱动明显减弱。”
单琳依言感受,确实如此。她能感觉到自己释放的银辉,正在战场的前沿,与一股无形污浊的力量进行着持续的“冲刷”与“抵消”。虽然无法根除,却有效地保护了防线内的战士们不受其深度影响。
“但是,”单鹏的“目光”再次锁定了“巢母”的核心,以及兽潮中几头格外强大、行动似乎更具目的性的精英变异体,“‘巢母’本身的核心精神力很强,而且它很聪明,知道避开银辉最浓郁的区域,驱赶兽潮从侧面、从压力稍弱的地方冲击。那几个大的(精英变异体),就是它突破防线的‘锤头’。”
他将那几头精英变异体的大致方位和它们身上异常活跃的、与“巢母”核心连接更紧密的本能光点,也标记出来,共享给单琳。
信息,前所未有的清晰。
敌我态势,关键节点,威胁排序……以一种超越普通视觉和听觉的方式,呈现在两人紧密相连的感知中。
单琳心中的不安和面对未知的恐惧,在这种清晰的洞察下,渐渐被冷静的分析和逐渐成型的战术思考所取代。
“哥,”她的声音恢复了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锐气,“如果……如果我能将银辉的力量,不是均匀散布,而是像你‘看’东西那样,更有针对性呢?比如,集中压制‘巢母’对那几个‘锤头’的控制?或者,重点净化兽潮冲击最猛烈的区域?”
单鹏眼睛一亮。
对啊!之前单琳的银辉,更多是凭借本能和善意进行范围性覆盖,就像均匀洒下的阳光。但在战场上,阳光也需要聚焦才能点燃火焰!
“可以试试!”单鹏立刻回应,“我来为你‘标注’目标,你尝试将银辉凝聚、引导过去!就像……就像用光照亮我指给你看的地方!”
这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将单鹏的洞察作为“瞄准镜”,单琳的银辉作为“狙击枪”!
两人心意相通,无需更多言语。
单鹏立刻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共鸣连接上,将“本能之眼”的洞察力催动到当前状态下的极致。他首先锁定了距离最近、正在疯狂撞击一段薄弱城墙的那头骨甲豪猪。在他的“视野”中,这豪猪与“巢母”之间连接的那条暗红色精神“脐带”格外粗壮,显然是被重点驱使的。
“左前方,城墙缺口,那头最大的豪猪!它与‘巢母’的连接点,在它后颈第三块骨甲下方!”单鹏的声音如同最冷静的指挥官,在单琳的感知中响起。
单琳凝神,闭上双眼,不再用肉眼去看,而是全心全意信赖哥哥的指引。她将原本均匀散开的银辉之力,朝着哥哥“标注”的那个方位,如同汇聚水流般,凝聚、收束!
一道远比周围银辉更加凝练、更加璀璨的银色光柱,如同从银辉领域中射出的利箭,跨越近百米的距离,精准地“照射”在了那头骨甲豪猪的后颈处!
准确地说,是照射在了单鹏“看到”的那个精神连接节点上!
“嗷——!!!”
正撞得兴起的骨甲豪猪,浑身猛地一僵,随即发出了一声与之前狂暴吼叫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痛苦和迷茫的惨嚎!它那猩红的小眼睛里,疯狂之色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和混乱!它撞击的动作瞬间停止,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退去,仿佛被烫伤了一般,拼命甩动着脑袋,想要摆脱后颈处那让它极度不适的“灼热”与“净化”感。
虽然因为“巢母”的精神控制根深蒂固,这银辉聚焦照射并未能彻底切断连接,却实实在在地造成了强烈的干扰和痛苦!让这头凶悍的“攻城锤”暂时失去了威胁!
“成功了!”单琳惊喜地低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银辉力量在特定目标上发挥了远超平时范围覆盖的效果!虽然这种高度聚焦消耗更大,但在关键时刻,足以改变局部战局!
“继续!”单鹏也振奋不已,共鸣状态下,他的精神力消耗因为妹妹的银辉滋养而保持在一个较低水平,让他能持续进行高精度“标注”。“下一个,右翼山坡,那条彩色巨蟒!它的控制节点在左眼后方三寸,颅骨缝隙!”
又一道凝练的银辉光柱射出!
战场上,庇护所的守军很快发现了这奇异而鼓舞人心的一幕。
他们看到,那笼罩他们的温暖银辉,不再只是均匀地照耀。它时而如流水般抚过伤员的伤口,加速愈合;时而又如同拥有生命的探照灯光,突然凝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束,精准地“点射”在某个正在大发凶威的强大变异体身上!
而被那银色光束照射到的变异体,无不发出痛苦的嘶嚎,动作变形,凶性大减,甚至仓皇后退!
“是单琳小姐!她在用银辉攻击那些大家伙!”
“神了!简直神了!”
“兄弟们!配合银辉!干掉它们!”
守军士气再次暴涨!他们开始有意识地配合银辉光束的落点,集中火力攻击那些被“点名”后陷入混乱或削弱的精英变异体,战果迅速扩大!
城墙之上,单鹏和单琳双手紧握,周身银辉流转,仿佛融为一体。
单鹏是大脑,是眼睛,洞察秋毫,指挥若定。
单琳是心脏,是手臂,汇聚力量,执行精准。
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共鸣,在这血火纷飞的战场上,悄然诞生,并开始展露出它惊人的潜力。
单鹏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再次牢牢锁定了兽潮后方,那片寂静林地的深处,锁定了“巢母”那团扭曲而庞大的精神聚合体。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锐意,在共鸣连接中响起:
“小琳,准备一下。”
“接下来,我们给那个躲在后面的‘大家伙’,也来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