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枯瘦的手垂落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画面，还有那双瞪向旧城区、凝固着无尽惊怖的浑浊眼睛，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响脑子里。寒风卷着垃圾场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酸臭，刀子似的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阴霾和刺骨的寒意。
“走…快…走…那边…有东西…在…找…它…”
老人最后那气若游丝、却带着濒死恐惧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反复凿击着李响的神经。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个用半截残炭画出的、扭曲残缺的怪异符号，又猛地抬头，死死盯向城市东北角那片在黎明前最深沉黑暗里蛰伏的旧城区轮廓。像一头沉默的、伤痕累累的巨兽，在浓重的阴影里喘息。
怀里的古玉隔着衣服传来一阵阵持续的温热，甚至隐隐有些发烫，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急促搏动，催促着他，又像是在警示着什么。老墨最后看向他胸口那惊怖的一瞥，清晰无误地指向了这块玉！
旧城区…有东西在找这块玉！
李响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垃圾腐烂和铁锈尘埃味道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没让他清醒，反而激起了心底那股被压抑的、混合着愤怒、恐惧和强烈探索欲的执念！苏家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刀，老墨的死更是一团化不开的迷雾。变强！必须更快地变强！找到反击的机会，也找到这谜团的答案！
这股“念”一起，胸口的古玉猛地一热！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微弱牵引感的悸动，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绷紧，直直地指向旧城区深处某个方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明确，更急迫！
没有丝毫犹豫，李响最后看了一眼地上老墨冰冷的身体和那个残缺的符号，牙关紧咬，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垃圾场。身影迅速没入黎明前浓重的黑暗里。
旧城区。这里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破败的筒子楼外墙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底下丑陋的砖石，像生了烂疮。窗户大多没了玻璃，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像无数只麻木的眼睛。狭窄的巷子地面坑洼不平，积着不知名的黑绿色污水，散发出混杂着尿臊、霉味和腐烂垃圾的刺鼻气味。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汉，裹着破棉被，对李响这个闯入者毫无反应，如同路边的垃圾。
怀里的古玉持续散发着温热，那股无形的“丝线”牵引感越来越强。李响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踩在碎玻璃和瓦砾上发出的“咔嚓”声，在死寂的巷道里显得格外刺耳。老墨的警告言犹在耳，他总感觉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
他跟着古玉的指引，七拐八绕，穿过迷宫般的窄巷。那股牵引感最终指向了一片被高大生锈铁皮围挡圈起来的区域。围挡上喷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和歪歪扭扭的“拆”字，顶端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锈迹斑斑。一扇虚掩着的、布满铁锈的小铁门，是唯一的入口。门锁早就被破坏，耷拉着半截粗大的铁链。
古玉的悸动在这里达到了顶峰，热得有些烫人！就是这儿！
李响侧耳倾听片刻，里面死寂一片。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那扇沉重、发出刺耳“吱呀”呻吟的铁门，闪身钻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废弃厂区。几栋高大的旧厂房如同钢铁巨兽的骨架，在灰蒙蒙的天光下矗立，外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巨大的窗户要么碎裂，要么被木板胡乱钉死。地上堆满了各种工业垃圾：扭曲变形的钢筋铁架、小山般的碎砖烂瓦、废弃的机器残骸锈蚀得面目全非，还有厚厚的、一脚踩下去能陷到脚踝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尘埃的气息。
古玉的牵引力如同实质，拉扯着他，径直走向厂区最深处一栋看起来最破败、几乎快要坍塌的三层红砖小楼。楼体倾斜得厉害，墙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像一张张狰狞的嘴。一楼的窗户全被碎砖堵死，大门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如同怪兽食道般的入口。
没有任何犹豫，李响矮身钻了进去。里面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处几个破洞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飞舞的尘埃。地面厚厚一层灰土和杂物，踩上去软绵绵的。空间很大，但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支撑的水泥柱子和角落里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烂。
那股强烈的牵引感，却指向了更深处——厂房尽头，紧靠着后墙的位置。那里堆放着一些巨大的、覆盖着厚厚油污帆布的木箱子，像几座沉默的小坟包。
李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绕到木箱后面，古玉的灼热感几乎要穿透衣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布满油污和灰尘的后墙。
墙根处，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水泥地面引起了他的注意。边缘似乎…有点过于规整？他蹲下身，手指拂开厚厚的灰尘，指尖触碰到一条细微的缝隙。是暗门！
他用力抠住缝隙边缘，手臂肌肉贲起，低喝一声：“起！” 沉重的、伪装成水泥地面的暗门盖板被一点点撬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露出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洞的方形入口！一股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霉变气息的风，立刻从洞口涌出，扑面而来！
洞口旁边，居然还靠着一把锈迹斑斑、但骨架还算完整的铁梯子，斜斜地通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就是这里了！老墨拼死指引的地方！古玉剧烈感应的源头！
李响没有立刻下去。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昏暗的厂房里依旧死寂，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他从旁边捡起一块拳头大的混凝土碎块，用力朝洞口扔了下去。
“咚…咕噜噜…” 碎块落下，撞击声在空洞的地下回荡了好一会儿才消失。听声音，下面空间不小，似乎也没有水。
深吸一口气，李响抓住那把冰冷刺骨、布满粗糙锈迹的铁梯，小心翼翼地向下爬去。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听得人头皮发麻。
爬了大概两层楼的高度，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一股浓重的、混杂着土腥、霉味和陈年尘埃的冰冷空气瞬间包裹了他。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胸口古玉散发出的温热，成了这绝对黑暗里唯一的存在感。
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利剑。
光柱扫过，照亮了眼前的情景——这是一个不算太大、约莫二三十平米的地下室。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湿漉漉的水痕和霉斑。地上同样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污浊得让人窒息。角落里散落着一些朽烂的木箱碎片，还有几个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铁皮桶。
古玉的悸动变得异常清晰，就在前方！
光柱移向地下室中央。那里没有想象中金光闪闪的宝藏，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布满灰尘的破旧木箱，斜靠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水泥柱旁。箱子很普通，甚至没有上锁，只是盖子虚掩着。
李响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屏住呼吸，一步步走过去，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拨开虚掩的箱盖。手电光柱立刻探了进去。
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本纸张早已泛黄发脆、边角卷曲破烂的旧书。书页间夹着一些同样发黄的剪报和笔记纸。李响随手拿起一本，书名模糊不清，翻开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似乎是某种技术手册或者工程日志，内容晦涩难懂。
古玉的灼热感并非来自这些旧书。
他的目光落在箱子底部。那里，静静地躺着几块巴掌大小、颜色深绿、布满灰尘的板子。板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银色线路，还有一个个小小的、银光闪闪的金属方块（芯片）和圆柱体（电容电阻）。边缘是金色的金属触点。虽然落满灰尘，但板子本身看起来没有明显的破损或锈蚀，那些细密的线路在灰尘下隐约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是电路板！而且是那种一看就工艺复杂、集成度很高的电路板！
李响对电子元件不算太懂，但直觉告诉他，这几块板子不一般！尤其是其中一块，上面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方块芯片，旁边印着一行极其微小的白色字母：**xILINx**。这个牌子，他似乎在陈默偶尔的念叨里听到过，好像是搞什么高端可编程芯片的，死贵！
难道…这就是老墨拼死守护的“宝藏”？几块破电路板？
就在他疑惑又带着一丝失望地准备伸手去拿时，手电光无意间扫过垫在箱子最底层的一本厚厚旧书的封面内侧。
那里，贴着一张对折起来的、颜色比书页更深的纸片。纸片的边缘露在外面，上面似乎…画着什么？
李响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旧书，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夹在封面内侧的纸片抽了出来。纸片入手的感觉很奇特，不像普通纸张，更厚实，带着一种粗糙的肌理感，颜色是深褐色，像是某种鞣制过的皮子，又像是…某种特殊的植物纤维纸。
他屏住呼吸，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将这张深褐色的纸片展开。
纸片上，赫然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像干涸的血？又像是特制的矿物颜料），描绘着一个完整的、复杂而玄奥的图案！
扭曲盘旋的线条，相互勾连嵌套的几何节点，形成一种古老、神秘又充满力量感的构图。每一个转折，每一个交汇点，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律。
李响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这个图案！这个完整、清晰的图案！正是老墨临死前，用那半截残炭，在冰冷水泥地上，耗尽生命最后力气画出的那个残缺符号的完整版！
一模一样！
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从胸口的古玉炸开，顺着脊椎直冲头顶！古玉变得滚烫，甚至微微震动起来！它散发的光芒似乎穿透了衣服，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投下一圈微弱却清晰的光晕！这光晕与纸片上的暗红符号，仿佛产生了某种无声的共鸣！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的巨响，猛地从头顶那黑暗的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和粗暴的呵斥！
“妈的！下面有光！那小子果然钻这老鼠洞来了！”
“快！堵住出口！别让他跑了！”
“苏少说了，逮住他，往死里弄！”
苏家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追来了！而且听动静，人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