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描写的背景是一个平行世界,该世界与真实世界历史大体相似,但不完全等同,请不要代入原有历史。另外该平行世界尚未进入核能时代。)
2033年7月23日,夜。
东海市,兰芳大道地铁站口,余晖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随着最后一股人流被吐了出来。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疲惫的光晕。
抬头,一轮异乎寻常巨大的金黄圆月悬在天际,冷冽地俯视着这座光怪陆离的都市。
“我靠!快看!月亮!超级月亮!”旁边一个穿着潮牌的黄毛青年捅了捅同伴,手机镜头贪婪地对准天空。
同伴眼皮耷拉着,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快飙出来:“赏个毛月亮...老子现在只想赏我的枕头和床垫合体。加班加得老子魂儿都飘了。”
人行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廉价皮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回音,孤独而清晰。他掏出手机,屏幕惨白的光刺得他眼眶发涩。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短视频里扭动的腰肢、夸张的笑声和刻意的卖弄,像一场永无止境、精心编排的集体癫狂。
忽然,一条推送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撞破了这片浮华。
【天文预报:今晚22时左右,天龙座流星雨将迎极大期,本市部分区域或可观测。】
来源是联邦天文台,沉稳的宋体字,透着官方的权威和冰冷的距离感。
流星雨?
余晖的手指顿了一下,点了进去。
视频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无波。
“...由坦普尔-塔特尔彗星遗留的尘埃颗粒群进入地球大气层,摩擦燃烧产生,属于常规周期性天文现象...”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波澜,比白开水还寡淡,像是在宣读一份过期多年的文件。“...建议远离城市光污染区域尝试观测...本市受夜间光照条件影响严重...可见数量将非常有限...”
呵。
余晖鼻腔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指尖一划,那条推送连同里面描述的、属于望远镜和荒野的虚假浪漫,瞬间被抹去,沉入无尽的信息深渊。
流星雨?不过是每年固定上演的背景噪音,廉价点缀一下都市人贫瘠空洞的想象力罢了。关他屁事。
前面就是富家园小区的入口。与其说是入口,不如说是两栋灰扑扑、毫无个性的九十年代居民楼之间,一道被遗忘的陈年裂口。
巷口那盏路灯半死不活,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坑洼的水泥地,上面散落着几片模糊的垃圾。
余晖一只脚刚踏上巷口那片相对干净的地面。
“哇!快看那边!”一声尖锐的惊呼,撕破了夜晚虚弱的宁静。
余晖下意识扭头。声音来自巷子深处某个亮着灯的三楼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死死扒着窗框,头颅极力向后仰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天空。
余晖下意识地顺着那手指的方向,抬起头。
然后——
他的呼吸,连同胸腔里那颗疲惫的心脏,在那一刹那被彻底抽空。
天空,不再是熟悉的墨黑。
是红!一种粘稠、浓郁、令人极度不适的血红!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猩红天幕下,是那场新闻里轻描淡写的“流星雨”。
它们来了。
但绝非记忆里那些瞬间划破天际、留下短暂银线的浪漫光痕。
它们巨大!数量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颗燃烧下坠的物体,都像一颗...正在搏动的心脏!刺眼的猩红光芒随着下坠的轨迹明灭闪烁,如同心脏在剧烈地收缩、舒张!
它们的移动速度异常的缓慢,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
一颗最为庞大的“流星”正缓缓滑过余晖的正上方,那搏动的红光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就在它经过的短暂几秒里,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惧和寒意,瞬间缠上他的脊椎!
“快看!流星雨!老天!百年难遇啊!红的!是红色的!”
一个兴奋到变调、尖锐刺耳的女声,从旁边一栋楼的阳台上炸响。
余晖猛地一个激灵,他愕然地循声望去。
旁边居民楼三楼的阳台上,一个穿着粉色蕾丝睡衣的女人正激动得手舞足蹈,手机镜头死死对准那片猩红的天幕。屏幕的光映照着她因极度兴奋而扭曲涨红的脸庞。
“是真的!好漂亮啊!快拍快拍!发朋友圈!”楼下也有人声嘶力竭地应和,同样高举着手机。
余晖环顾四周。
巷口不知何时竟聚拢了几个晚归的人,都仰着头,脸上洋溢着惊叹、沉醉、狂热的表情。手机屏幕的亮光此起彼伏,捕捉着天穹上的“美景”。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甚至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唇无声地飞速翕动着,表情虔诚而满足。
一切都“正常”得诡异绝伦!人群沉醉于这“百年奇观”的浪漫与壮美,手机的咔嚓声和低低的惊叹艳羡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都市夜晚邂逅天文奇迹的“和谐”画卷。
只有他!
只有他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维度,看见那片天幕是被粘稠血浆泼洒过的颜色!看见那些“流星”是搏动着的、散发着不祥的“恶魔心脏”!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廉价衬衫的后背。
难道...真的是幻觉?
他用力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再猛地睁开!
那片铺天盖地的血红依旧!那些心脏般搏动、缓慢坠落的邪异陨石依旧!甚至...更加清晰!
“嘿,哥们儿,发什么呆呢?让让!别挡镜头啊!”一个举着自拍杆、染着绿毛的小伙子从他身边粗暴挤过,手肘差点撞到他的肋骨,眼神却自始至终没分给他一丝一毫,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屏幕上的红色倒影。
余晖被撞得踉跄了一下,他看着周围那些兴奋到忘乎所以的面孔,一股巨大的、无法言说的荒谬感浮现。
是我疯了?
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对,加班...一定是加班太狠了。
今天在格子间里盯着屏幕超过十四个小时,视网膜都快脱落了,脑子也熬成了一锅糨糊。幻觉,绝对是幻觉。他用力甩着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恐怖的景象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再去看那片妖异的天幕,几乎是逃也似地,一头扎进了通往富家园小区的巷子。
身后,人群的惊叹和手机的咔嚓声,扭曲着、模糊着,渐渐远去。
巷子深处比外面更暗,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不断地自我催眠:是幻觉,都是累出来的幻觉。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肌肉记忆,摸索到了自家那扇漆皮剥落得厉害的墨绿色铁门前,颤抖着掏出钥匙。
“二狗...开饭了。”
出租屋内传来爪子急切刨抓地板的“嚓嚓”声,夹杂着委屈又期待的呜咽。
一团黄白相间的影子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热烘烘、毛茸茸的身体不由分说地撞上他的小腿,尾巴摇得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对不起啊...又回来晚了。”余晖蹲下身,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歉意。他伸出手,胡乱地在那颗狗头上揉搓了几下。
他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拖着双腿走到墙角那个印着卡通狗爪印的廉价塑料储物箱旁,凭着感觉舀了满满一杯狗粮,倒进墙边那个不锈钢狗盆里。
二狗子立刻舍弃了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盆里,发出急促的“吧嗒”咀嚼声。
余晖没有再看它,直挺挺地朝着卧室里那张唯一的硬板床倒了下去。身体接触床板的瞬间,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吞没,每一根骨头都在尖叫着抗议。
他摸索出手机,屏幕亮起。
22:28。
就在这时,手机连续震动起来。
点开,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名字:李总。
“余晖啊,在不在?刚发你邮箱几份合作书和工作报表,非常关键!关系到下半年几个大单子,还有运营部的季度考核!务必在明天中午12点前给我处理好,数据核对清楚,格式弄漂亮点,我下午开会要用的!其他几份不急的,你明天抽空弄完就行。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养足精神!”
文字后面,跟着一个系统自带的、黄色笑脸表情。
那笑脸看起来无比讽刺。
余晖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僵硬了足足三秒。一股混合着无奈、愤怒和彻底麻木的情绪涌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沉重地敲击:
“好的,李总,收到。您放心,保证中午前完成。”
几乎是秒回:
“嗯!不错!就喜欢你这种有狠劲、肯拼的年轻人!保持住!好好干!今年的晋升名额,我给你留一个!”
文字后面,是一个竖着大拇指的“强”表情。
余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手指一松,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枕头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这条信息彻底抽干,他瘫软在床上,脸上是一种被榨干后的死寂。
明天...又是无休止的循环。今天都已经累出那种恐怖的幻觉了,明天呢?会不会直接猝死在电脑前?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喉咙里滚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对自己也是对整个世界的诅咒:
“累了...都毁灭吧...”
他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那个混合着廉价洗衣粉和淡淡狗味的枕头里。
所有的声音都在飞速远去、模糊,最终彻底消失。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冰冷、机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或者说,在全世界每一个人的脑海深处响起!
【全球通告:末世倒计时启动。】
【剩余时间:59分59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