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潜行的巨兽。祁天运候旨的偏殿冷得像冰窖,他裹紧了并不得体的宦官袍服,心里把杨文渊那帮老梆子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遍。功高震主?他这点功劳算个屁!分明是挡了别人的路,或者成了别人博弈的棋子!
就在他腹诽不已,琢磨着是不是该想办法给紫月传个信让她早点准备跑路时,一名穿着深紫色内侍服、面白无须、眼神精亮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外,尖细的嗓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康少监,陛下养心殿召见,跟咱家来吧。”
祁天运心头一跳,养心殿?那可是皇帝日常起居和处理机密政务的地方!深夜密召,是福是祸?
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跟上。老太监脚步轻盈,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如同鬼魅。穿过重重宫阙,来到一处看似不起眼,但守卫森严程度远超金銮殿的宫殿前。殿门无声开启,里面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萧琰已然换下繁重的冕服,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玉带,正负手立于一副巨大的大玄与周边疆域图前,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他身姿挺拔,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帝王威仪,多了几分锐利与深沉。
“臣,康福来,叩见陛下。” 祁天运赶紧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心里七上八下。
“平身,看座。” 萧琰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指了指旁边一个锦墩。
祁天运受宠若惊,半边屁股挨着锦墩坐下,腰板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乖顺模样。
萧琰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踱步到他面前,目光如实质般在他身上扫过,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身上的伤,如何了?” 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
祁天运一愣,没想到皇帝第一句问的是这个,连忙道:“劳陛下挂心,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不碍事。” 心里却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
“皮外伤?” 萧琰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能从申公礼和厉容容的连环追杀下,带着关键证据和人活着回到京城,你这‘皮外伤’,恐怕不简单。”
祁天运心里一凛,干笑道:“嘿嘿,全靠陛下洪福齐天,祖宗保佑,还有……还有那么一点点运气。”
“运气?” 萧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朕看你呈上的留影石中,除了厉凌云,还有几名身着罗枭服饰之人。你将南疆遭遇,尤其是与罗枭使者相关的细节,再与朕细细说一遍,不得有任何遗漏。”
祁天运不敢怠慢,连忙将如何在镇南王府发现端倪,如何被追杀,如何在千竹谷(他隐去了反玄盟的具体信息,只说是被一神秘宗门所救)得到喘息,以及后来遭遇罗枭使者与厉凌云密谈,如何抢夺证据,如何一路被追杀回来的经过,删繁就简,但又关键处详细描述地说了一遍。他言语间自然突出了自己的机智(各种下三滥手段被他美化为“急中生智”)和忠勇(为保护证据如何拼命),当然,也没忘记时不时拍一下萧琰的马屁,表示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和大玄。
萧琰听得极为仔细,不时插言询问几个关键节点,尤其是关于罗枭使者的实力、功法特点,以及他们与厉凌云合作的细节。当听到祁天运描述那罗枭使者施展的冰系魔功,以及提及“永冻王庭”等字眼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万灵教呢?你在南疆,可曾发现他们的踪迹?” 萧琰又问。
祁天运心中一动,想到了苏宛儿,但面上不动声色:“回陛下,万灵教的踪迹倒是隐约有一些,似乎与厉凌云也有勾结,但不如罗枭那么直接。臣怀疑,他们可能想在背后浑水摸鱼。”
萧琰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题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祁天运:“你身上那《混元宝鉴》的碎片,融合之后,可有什么新的变化?”
祁天运心脏猛地一缩!萧琰果然知道碎片在他身上!而且似乎知道碎片可以融合!他不敢隐瞒,也知道隐瞒不住,只得老实回答:“回陛下,碎片融合后,似乎……似乎对灵气感知更敏锐了些,偶尔……偶尔还能模糊感应到其他碎片的方向。” 他没敢说混沌灵根和气运的事,这玩意儿太玄乎,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萧琰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继续追问碎片之事,反而回到了朝堂的话题:“今日殿上,杨文渊等人攻讦于你,你心中可是不服?”
祁天运叫起屈来:“陛下明鉴!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那些大人……他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臣拼死带回证据,他们不念功劳也就罢了,还污蔑臣勾结反贼!臣……臣冤啊!” 他努力挤出两滴眼泪,可惜演技不到位,看起来更像是眼睛进了沙子。
萧琰看着他这副故作委屈的滑稽模样,竟难得地没有斥责,反而淡淡道:“你觉得,他们为何要如此?”
祁天运眨巴眨巴眼:“还不是因为厉凌云那老小子在朝中党羽众多,他们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或者……看咱家不顺眼,想趁机踩一脚?”
“是,也不全是。” 萧琰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密封的奏报,“厉凌云经营南疆多年,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你的想象。动了厉凌云,便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此其一。”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其二,你可知道,就在你于南疆浴血奋战之时,北境罗枭,近日亦不甚安分?”
他展开那份密报,示意祁天运近前观看。祁天运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罗枭边境军队异常调动,以及其国内对于与大玄关系存在巨大分歧,以“彼得亲王”为首的主战派声音日渐高涨等信息。
“陛下,这……” 祁天运心中剧震,联想到伊琳娜和那枚骨符,还有苏宛儿透露的罗枭内部不稳的消息,顿时明白了萧琰的担忧。南疆未平,北境又起波澜!若两面开战,大玄国力再强,也难免捉襟见肘。
“朕,不能两面树敌。” 萧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帝王的决断,“南疆之事,需以雷霆手段震慑,但大规模用兵,尚需时机。眼下,北境之危,更为迫在眉睫。”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祁天运:“康福来,你机智应变,气运……亦非常人。更难得的是,你与罗枭那位女战神,似乎还有过一面之缘?”
祁天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来了!正戏来了!
“朕欲派你为正使,出使罗枭。” 萧琰图穷匕见,“明面上,是为南疆冲突中可能存在的‘误解’,向罗枭致歉,缓和局势,探查其真实意图。”
“啊?致歉?” 祁天运傻眼了,让他去给罗枭低头?
“只是名义上的致歉,一种外交姿态。” 萧琰解释道,“你真正的任务,是摸清罗枭内部的势力分布,尤其是主战派彼得亲王的底细,探查其军备虚实,尽可能破坏其与厉凌云残部的联盟。同时……”
他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炬:“寻找可能流落北境的宝鉴碎片,或者……探查北境龙脉节点的信息!此事,关乎我大玄国运!”
祁天运听得头皮发麻!这他妈哪里是出使?这是让他去闯龙潭虎穴!去当间谍!去玩命!罗枭那地方,人生地不熟,高手如云,还有个对他态度不明的女帝帕乔雅,以及虎视眈眈的彼得亲王……这简直是九死一生!
“陛下,臣……臣才疏学浅,修为低微,恐怕……恐怕难当此重任啊!” 祁天运苦着脸,试图推脱。
萧琰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正因你修为不高,才不易引起过多警惕。你之机变,你之气运,便是你最大的依仗。此事,非你莫属。”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朕准你,必要时,可与‘非官方势力’接触,便宜行事。”
非官方势力?指的是反玄盟?还是……万灵教的苏宛儿?祁天运心中念头飞转,看来萧琰对天下的局势,洞若观火,甚至可能知道他的一些“小动作”。
这是信任?还是利用?或者两者皆有?
祁天运看着萧琰那深邃难测的目光,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忐忑又有点被“委以重任”的兴奋的复杂表情,躬身道:“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他知道,新的风暴,已经来临。而他自己,则被这巨大的漩涡,再次推向了风口浪尖。
北境,罗枭魔国……等着你祁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