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乃斯河谷的午后，阳光把房车晒得像块暖烘烘的面包。林墨躺在卡座的沙发上，手里翻着本没头没尾的旧诗集，指尖划过“浪费时间是正经事”这句时，突然笑出了声。
苏晚正蹲在车下修刹车，扳手敲击的脆响断断续续传进来，像在给这句诗打节拍。“笑什么？”她探进半个脑袋，额头上沾着油污，工装裤的膝盖处磨出了白印，“是不是又看到什么酸溜溜的句子了？”
“你看这个。”林墨把诗集举起来，阳光透过书页，把字迹照得半透明。苏晚眯着眼读了两遍，突然直起身，手里还攥着块刹车片：“这话倒是在理。”她往车身上靠了靠，金属的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我爸以前总说，跑长途别光盯着里程表，偶尔停下来看看云，车才不容易坏。”
林墨想起在独库公路被困的日子。暴雪封路的第三天，她们在养护站的火炉边烤土豆，苏晚突然说要教她认星座。“那颗最亮的是天狼星，”她指着窗外被雪映亮的夜空，“我爸说，迷路的时候，跟着它走准没错。”当时觉得是浪费时间，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围着火炉数星星的夜晚，比任何赶路的日子都记得清楚。
“你以前总说我拍花花草草是浪费胶卷。”林墨合上书，看着车窗外的蒲公英，风一吹，白色的绒毛就打着旋儿飘向远方。苏晚正在用抹布擦刹车片，闻言哼了一声：“现在不也觉得好看？”她把擦干净的刹车片举起来，阳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冽的光，“就像这玩意儿，磨得太狠会坏，得留着点余地。”
下午她们沿着河谷散步，没带相机，没看地图，就跟着羊群的脚印往前走。林墨踩着苏晚的影子，一步一步挪，像在玩小时候的游戏。“你看那棵树，”她指着河边歪脖子的胡杨，树干上的纹路像张笑脸，“长得这么丑，却活了几十年，肯定是因为它不着急长高。”
苏晚捡起块石头，往河水里扔，涟漪一圈圈荡开，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以前在汽修厂，老板总说‘时间就是金钱’，”她看着水鸟飞远的影子，“结果呢？我连我爸最后一面都没赶上，因为在加班改零件图纸。”风卷着草叶掠过她的衣角，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那时候才明白，有些钱买不来的东西，才最该浪费时间。”
她们在河边坐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河水染成蜂蜜色。林墨数着苏晚手背上的疤痕——修轮胎时蹭的，换机油时烫的，还有次帮牧民修拖拉机，被齿轮划了道长长的口子。“每道疤都有故事，”苏晚笑着说，“比打卡照片实在。”
回去的路上，林墨突然往草地上一躺，四肢张开，像只晒太阳的大虫子。“你干嘛？”苏晚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却被她拽着也躺了下来。草地带着阳光的温度，草叶蹭着脸颊，痒痒的。
“你看云，”林墨指着天上的，“那朵像房车，那朵像你的扳手。”苏晚顺着她的手指看，突然笑了：“你别说，还真像。”
云慢慢飘着，时间也跟着慢慢走。远处的羊群回家了，牧民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忽远忽近。林墨想起诗集里的句子，突然觉得，所谓“浪费时间”，不过是把被KpI、里程表绑架的日子，还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就像此刻，她们什么都没做，却把巩乃斯河谷的风、夕阳、笑声，都酿成了往后想起会发甜的酒。
天黑前回到房车，林墨把那句诗抄在笔记本上，旁边画了两个躺着看云的小人。苏晚凑过来看，在后面加了句：“尤其和对的人一起浪费。”她的耳尖在路灯下泛着点红，像被夕阳吻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