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
胡清玄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刺目的光线让他立刻又闭上了眼，额头传来一阵阵钝痛。
“啊……头好疼……”
他呻吟着，感觉嘴里满是沙砾和苦涩的草汁。
呸，呸！
他吐出几口混着泥的唾沫，用手撑着湿软的地面，艰难地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高大的芦苇将他团团围住，形成一个天然的囚笼，视线所及，只有晃动的绿色和头顶一片过分干净的蓝天。
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
等等。
我记得……和同事出门旅游，在山崖上拍照……一阵妖风……
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
胡清玄下意识地摸遍全身，胳膊，腿，躯干，除了衣服破烂不堪，皮肤上连一道像样的划痕都找不到。这种不真实的完好感，让他心底的发慌感愈发浓重。
对了，她呢？
一个身影在他脑海里瞬间清晰。
“胡清玄，跟我去那边，给我拍个照呗。”
冷凌沄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他顺着记忆中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条通往悬崖尽头的、不起眼的小路。
“不去不去，太危险了。”
“是啊沄沄，我们休息一下就下山吧，那边没有护栏的。”
“胡清玄，你怎么说？”
冷凌沄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浑身发毛。
“好好好，去去去，你冷大小姐发话了，小爷我今天就陪你走这一遭。”
他认命地起身。
冷凌沄立刻喜笑颜开。
“你看这云，这天，多好看，快拍！”
胡清玄扶着额头，他对这个小姑奶奶是真的没辙。两人从高中就是同学，大学又在同一所，虽然不同系，但孽缘不断。进了同一家计算机公司后，高中时她老是欺负他的“传统”又被延续了下来。
“凌沄，别再往外走了，危险！你两边可什么都没有，风大点人就没了！”
“呸呸呸，胡清玄你别乌鸦嘴，我可金贵着呢。”
话虽如此，冷凌沄还是下意识地往崖下瞄了一眼。
那座山高耸入云，底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滚云海，光是看着就让人双腿发软。
“喂！”
胡清玄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那一刻，天色骤然暗沉。
狂风呼啸，带着一股非自然的诡异力量，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就将两人卷离了地面，抛向了深渊。
……
“所以，这山崖底下，是个湖？”
胡清玄从回忆中挣脱，喃喃自语。
那冷凌沄……是不是也在这附近？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兜，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他掏出手机。
屏幕一片漆黑。
他按了按开机键，毫无反应。
没电了，八成还进了水。
胡清玄叹了口气，小心地将这个唯一的现代造物揣回兜里，这或许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了。
他抬眼望向沁神湖的南面，那里有一座巍峨的高山。
莫非，就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决定沿着岸边，先朝那座山的方向走去。
无论如何，得先找到她。
此时，湖心。
官船之上，气氛压抑。
尤武派下去的三名侍卫，都是军中好手，修为已达辟谷期，水性更是顶尖。下水前，季无涯座下的修士还特意为他们施加了避水咒，足以在一个时辰内水下呼吸，行动自如。
可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
“尤将军。”
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无涯手持拂尘，带着四名师弟走了过来。他一身灰色道袍，仙风道骨，但眼神里的好奇却藏不住。
“季天师有何贵干？”尤武转身，罗刹面具正对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季无涯摸了摸鼻子，感觉碰了一鼻子灰。
“没事就不能找尤将军聊聊天？感觉尤将军对我这几个师兄弟，似乎有些敬而远之。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又没什么过节，何必搞得跟陌路人一样。”
“呵。”
尤武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季天师倒是健谈。你们清虚门不过是朝廷此次雇佣而来，事了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尤某与天师，没什么好结交的。”
话语云淡风轻，但面具之后，沐无忧的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哈哈哈，好！尤大人倒是分得清清楚楚，那在下告辞。”
季无涯大笑着转身，眼底却掠过一道精光。
他走回客舱，嘴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这个尤武，太古怪了。
那张罗刹面具是件不错的灵品宝物，能隔绝探查。刚才自己不动声色地放出一缕神识试探，竟被一股刚猛霸道的气血之力直接震散。
一个炼体的武者，反应竟如此敏锐？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另一边，尤武看似平静地站着，实则内心警铃大作。
刚才季无涯的神识探查虽然隐晦，但她何等修为，瞬间就已察觉。
幸好，他只是神藏中期。
若是再强上一个境界，自己聚婴期的修为，恐怕就要在这修士敏锐的精神力下暴露无遗。
她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日头西斜，湖面被染上了一层金红色。
“怎么还没消息？他们还没回来？”
尤武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
那可是三名辟谷期的精锐，联手之下，就算对上初入聚婴的妖物也有一战之力。这湖里，到底藏着什么？
“血！大人快看！”
一名侍卫的惊呼打破了沉寂。
尤武猛地俯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缕殷红的血丝正缓缓散开，在金色的波光里，宛如一朵正在绽放的死亡之花。
那颜色，在迅速扩大，变浓。
“怎么会……”
尤武瞳孔骤缩。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
“锵”的一声，她腰间长刀出鞘半寸，一股凌厉的气机锁定了那片血色水域。
下一秒，她整个人纵身而起，没有多余的动作，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干脆利落地斩入湖面，只溅起一小圈涟漪便消失无踪。
船上的侍卫们全都惊呆了。
“怎么了？一堆人杵在这儿看什么？”
季无涯带着师弟们再次从船舱走出，看着船头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侍卫。
“你们尤大人呢？怎么不见人影？”
“真是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了？没一个人理我！”
季无涯满头黑线，尤武不搭理他就算了，现在连这些侍卫都敢无视他，真当他清虚门是吃素的？
他带着人走到船头，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之前的血迹也被湖水稀释，顺流而下，不见踪影。
突然。
脚下的船体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众人面面相觑。
船在抖？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前方的湖面猛地向上鼓起一个巨大的水包！
轰——！
一道冲天水柱炸开，水花漫天。
紧接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头颅从水下探出，带起无尽的浪涛。
那是一头蛟龙！
它通体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甲，两根峥嵘的龙角直指天际，铜铃般的巨眼燃烧着紫色的邪火，鼻孔中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将空气都灼烧得扭曲。
一股恐怖绝伦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压得船上众人几乎喘不过气。
聚婴级大妖！
怎么可能！这种城中湖泊，怎么可能孕育出如此恐怖的妖物！
“清虚门众师弟听令！”
季无涯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之前那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杀伐果决的宗门大师兄。
“门训第一条，除妖降魔，乃我辈己任！”
“摆阵！今日，为民除害！”
他的声音响彻湖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头蛟龙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庞大的身躯在水中一摆，停在了官船前方，一双燃烧着紫焰的巨瞳，冷冷地打量着船头的这群修士。
季无涯的目光与它对上，没有丝毫退避。
他飞快地扫过蛟龙的全身。
麟甲坚不可摧，但腹部和颈下，有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伤口边缘平滑，明显是利器所伤，而且还残留着一丝霸道的武者真气。
是灵品高阶的兵器。
季无涯心中一动。
莫非，是那个尤武伤的？
十有八九。
否则，他为何会无故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