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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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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新城的治理渐入佳境。关税减半的政策如同给这座边城注入了强劲的活力,商队络绎不绝,集市熙熙攘攘,新迁入的流民在官府的妥善安置下,也渐渐有了家的模样。城墙加固,兵甲一新,叶盛操练的城防军士气高昂。无成酒馆依旧是信息的集散地与精神的象征,吴成的名字愈发响亮。魏利的商行生意兴隆,他整日乐呵呵的,真正将根扎在了这里。吴周氏和吴婕在紫璎的悉心照料下,悲伤渐缓,开始尝试融入新的生活,尤其是吴婕,在叶盛严苛却有效的指导下,剑术基础日渐扎实,眉宇间也多了几分英气。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萧寒陵肩头的担子却并未减轻。鲁直的信中警示言犹在耳,墟界的阴影、苍冥的威胁、乃至帝都萧洵可能的手段,都如同悬顶之剑。他深知,眼前的安宁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然而,《义气诀》第六章的瓶颈如同天堑,非闭门苦修可破,这让他时常陷入沉思。

这日,处理完一批积压的政务,萧寒陵信步走出镇守府,阳光和煦,微风拂面。他望着城中井然有序的景象,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南方,那个他们曾经途经、留下过短暂足迹的方向。

“青凌,紫璎。”他唤来身旁最信赖的两位伙伴,“随我出去走走。”

青凌持枪肃立,无声应诺。紫璎放下手中的账册,美眸中闪过一丝好奇:“小郎君,要去哪儿?巡查边境吗?”

萧寒陵摇摇头,眼神有些悠远:“不去边境。去……慈恩寺。”

“慈恩寺?”紫璎微微一怔,随即,一段被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是他们初至北疆,前往黑风城途中,路过的一座古刹。当时,吴成那憨厚的笑脸、兴奋地拉着大家去祈福的情景,恍如昨日。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青凌清冷的眸子也波动了一瞬,她显然也记起来了。那个午后,阳光透过古柏枝叶,洒在寺院青石板上,吴成在许愿树下踮着脚,认真挂上红绸带的模样,清晰如画。

没有多言,三人轻装简从,策马出城,沿着记忆中的官道向南而行。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与追忆。紫璎偶尔会指着路边的某处景致,低声说“当初吴成还说这里的野果子甜”,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青凌紧握着青影枪,指节微微发白。

慈恩寺依旧静静地坐落在山坳之中,青砖灰瓦,古柏苍苍,梵唱隐隐,香火缭绕。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滞,与记忆中并无二致。然而,物是人非。当初同来的四人,如今已缺了一位。

踏入寺门,那份庄严肃穆的宁静再次将三人包裹。他们径直走向大殿后方那棵巨大的许愿树。树上依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绸带和木牌,承载着无数善男信女的祈愿,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寒陵站在树下,仰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层层叠叠的红绸。他的《无垢观》心法悄然运转,灵识如同细腻的触须,拂过每一片绸带,感知着上面残留的、或强烈或微弱的心念波动。他在寻找,寻找那一缕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永远无法再闻其声的气息。

紫璎和青凌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张地在枝叶间搜寻。她们记得,当初吴成是将他的愿望,挂在了东南方向一根向阳的、较为粗壮的中段枝桠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阳光偏移,树影婆娑。就在紫璎几乎要放弃,以为历经风雨,那绸带早已腐朽脱落之时,萧寒陵的目光骤然定格!

在层层叠叠的红色之中,有一根绸带,颜色已然褪得有些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破损,但它系着的方式,那个笨拙却又异常认真的结,萧寒陵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吴成的手法!

“在那里。”萧寒陵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向那根枝桠。

紫璎和青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也立刻辨认出来!两人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萧寒陵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动,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跃起,脚尖在树干上轻轻一点,伸手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根历经风霜的红绸带。他落回地面,将绸带捧在手心,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绸带因为年深日久,布料有些脆弱。上面用毛笔写下的字迹,也被雨水和阳光侵蚀得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出那稚拙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字迹:

“愿早日找到娘亲和妹妹,一家团聚,平安健康。”

落款是三个小字:“吴成祈。”

简简单单的十几个字,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三人的心上!

这就是吴成……那个总是憨笑着、有点怕事、却比谁都重情义的兄弟,心中最朴素、最执着的愿望!他离家从军,漂泊北疆,历经生死,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是为了这个看似简单,对他而言却重若千钧的目标!

他至死,都未能亲眼看到这个愿望实现!

“呜……”紫璎第一个忍不住,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中漏出,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想起自己曾经还笑话吴成练剑是傻把式,想起他每次遇到危险时那下意识的退缩,可就是这个“怕死”的吴成,在最后关头,为了守护他们,毫不犹豫地付出了生命!而他心中最深的牵挂,竟是如此简单,如此让人心碎!

青凌紧咬着下唇,清冷的脸上泪水无声滑落。她想起吴成总跟在她身后,叫她“青凌姐”,问她枪法,眼神里满是崇拜和信任。她想起他挂上这绸带时,那充满希望的笑容。如今,笑容犹在眼前,人却已天人永隔。她手中的青影枪微微震颤,仿佛也在为主人的悲伤而鸣。

萧寒陵捧着这轻飘飘的绸带,却感觉重逾千斤。他的眼眶发热,视线模糊。吴成挡在他身前那决绝的背影,他咽气前那句“算侠客吗”的追问,与这绸带上朴素的愿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恸与冲击!

他的兄弟,一生所求,不过是家人团聚,平安健康。他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丝一毫的天伦之乐,就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守护他人的那一刻。

“吴成……”萧寒陵的声音哽咽,他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仿佛想透过苍穹,看到那个憨厚的灵魂,“你的娘亲……和妹妹……我们找到了……她们现在……就在黑风城……很安全……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萧寒陵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她们再受半点委屈!黑风城……就是她们的家!也是你的家!”

他像是在对吴成诉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最庄重的誓言。

紫璎泣不成声,用力点头:“对!吴成兄弟!你放心!大娘和婕妹妹,就是我们大家的亲人!我们一定……一定替你照顾好她们!”

青凌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青影枪握得更紧,枪尖遥指苍穹,仿佛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向逝去的兄弟做出承诺。

萧寒陵小心翼翼地将那褪色的红绸带重新系好,他没有将它带走,而是将它挂在了旁边一根更高、更显眼、更能接受到阳光雨露的枝头。让这份迟来的告慰,随着风,传向远方。

做完这一切,三人又在树下静立了许久,直到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城的路上,气氛依旧沉默,但那份沉重的悲伤,似乎渐渐转化为一种更加坚定、更加不可动摇的力量。吴成的愿望,如同一颗种子,深埋在他们心中,化为了守护黑风城、守护每一个值得守护之人的永恒动力。

当黑风新城那熟悉的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萧寒陵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慈恩寺的方向,目光深邃。

“回城。”他轻声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却蕴含着钢铁般的意志。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且凶险,但有些东西,已经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再也无法磨灭。为逝者愿,为生者战,此心此志,九死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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