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玉娇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前一秒,郝大还在品味着关于“社会规则与储蓄困难”这一庞大而抽象的思辨所带来的某种满足感,后一秒,身侧柔软而冰凉的触感与一丝熟悉的幽兰香气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没有钻出,而是直接“来”了。这“荒岛能量储物空间”的能力,似乎随着他使用频率的提高和理解程度的加深,也衍生出了新的用法——不仅可以让他穿梭,似乎也能在一定条件下,允许被他深刻“印记”的人,被动地响应他的“召唤”或是潜意识的渴求?郝大没深究,只是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看向身旁这位不速之客。
上官玉娇,上官玉鹿的亲姐姐,气质却迥然不同。玉鹿是明艳娇憨的玫瑰,带着被宠爱呵护的任性;而玉娇,则像一株在月下独自盛放的优昙婆罗,清冷、神秘,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距离感。此刻,她身上只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清凌凌的,不像其他几位刚刚经历过激情后的慵懒或迷离,反而透着一股清醒的审视,仿佛深夜潜入的精灵,在观察着凡人的沉沦。
“你倒是会享受。”上官玉娇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凉意,却又奇异地撩人心弦,“一个接一个,无缝衔接。这‘储物空间’的能力,被你用来做这种事,真是别出心裁。”
郝大毫不意外她的出现,也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那丝质睡袍的触感冰凉顺滑,与肌肤相接,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能力本身并无善恶,端看如何使用。能让你们开心,让我愉悦,物尽其用,有何不可?”
上官玉娇没有抗拒,顺势将头靠在他肩窝,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和身体散发的热量,这温暖驱散了她身上自带的些许寒气。她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指尖却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划着圈。“又在琢磨什么大道理?每次完事后,你都像哲学家附体。”
“随便想想。”郝大嗅着她发间的冷香,思绪被她打断,又转向了新的方向。怀中的女人,无疑也是“优秀女性”的典型,甚至比她那不愿向下兼容的妹妹更加极致。她独立、强大、神秘,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或背景(郝大至今也未完全摸清她的全部底细),似乎完全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但此刻,她却温顺地蜷在他怀里。
这似乎与他刚才关于“女性优秀无需妥协”的思考构成了某种有趣的对照。绝对的优秀与独立,是否意味着绝对的孤独?而某种形式的“妥协”或“接纳”,是否并非屈服,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强大与自由选择?玉娇的“到来”,是她主动的选择,还是一种被他能力或存在本身所吸引的“被动”?
郝大琢磨着,人性的复杂与关系的微妙,正在于此。纯粹的理论在鲜活的个体与具体情境面前,往往显得苍白。上官玉娇不需要对任何男人妥协她的原则和事业,但在此刻,她“选择”了依偎。这选择本身,就是她力量和自由的体现,而非妥协。自己之前的思考,或许还是过于简单和二元对立了。
“在想我?”上官玉娇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抬起眼帘,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近距离下,倒映出郝大的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嗯,”郝大坦然承认,手指缠绕着她一缕微凉的发丝,“在想,你这样清冷孤高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需要理由吗?”上官玉娇反问,语气平淡,“我想来,就来了。或者说……”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与危险,“我觉得,你需要冷却一下。一场接一场的热烈,总需要一点清凉来中和,不是吗?”
说着,她微凉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向下探索,动作大胆而直接,与她清冷的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郝大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低笑出声:“有道理。过刚易折,过热情易焚,阴阳调和,方是长久之道。玉娇老师是来给我‘上课’的。”
“叫我老师?”上官玉娇的指尖微微用力,引来郝大身体一绷,她眼中那丝笑意终于明显了些,“那你可要……好好学。”
接下来的“课程”,果然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娇嗔,没有太多的言语挑逗,只有沉默而激烈的角力,冰与火的交织。上官玉娇像一条冷静的蟒,用她特有的方式缠绕、收紧,带来窒息般的快感与极致的冰凉触感,又在关键时刻释放一丝暖意,如同雪地里的篝火,珍贵而灼人。她主导着节奏,时疾时徐,将郝大带入一种全新的、更为深沉而充满掌控力博弈的体验中。郝大也全情投入,见招拆招,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体会着与截然不同的对手交锋的乐趣。
这不仅仅是一场欲望的宣泄,更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话,用身体进行的、关于力量、控制和彼此边界的探索。上官玉娇的清冷成了最好的催化剂,让每一分热度都显得更加鲜明和珍贵。
……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
上官玉娇依旧静静地伏在郝大身上,呼吸略微急促,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仿佛冰雪初融,染上了霞光。她身上那层惯常的清冷疏离感被打破了,但眼神依旧明亮,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澈锐利,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她没有像其他几位那样立刻陷入沉睡,反而显得精神了些。
郝大也感到一种别样的满足,不是单纯的疲惫释放,而是一种心灵和身体都得到充分“交流”后的通透感。他任由思绪再次漂浮起来,这一次,不再围绕着那些社会、人性的大命题,而是更具体地回想着与上官玉娇相识以来的点滴。
郝大琢磨着,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并非源于强烈的吸引或共同的志趣,而可能始于某种“异常”。他最初注意到上官玉娇,就是因为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协调的“异常”气息,与她那看似普通的公司白领身份格格不入。那是一种隐藏的、带着危险芬芳的“异常”,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好奇心驱使他接近、探究,最终揭开了她神秘面纱的一角,也卷入了远超他当时想象的世界。
这种因“异常”而起的连接,往往比寻常的邂逅更具张力和粘性。因为你探索的不仅是一个人,更可能是一个未知的领域,一种全新的规则。征服欲、求知欲、对未知的渴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吸引力。上官玉娇对他,或许也始于某种“异常”——他看似普通,却拥有“荒岛能量储物空间”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并且在某些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甚至……淡漠?两个都藏着秘密、带着“异常”磁场的个体,彼此吸引、试探、交锋,最终形成了现在这种复杂而稳固的关系。这关系里,有情欲,有默契,有若有若无的情感牵绊,也有彼此心知肚明的保留地带和潜在风险。它不稳定,却因此充满活力;它不纯粹,却因此层次丰富。
“还在想?”上官玉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支起上半身,丝缎般的长发垂落,扫过郝大的脸颊,带来一阵痒意。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似乎在解读他刚才神游时脸上的表情。
“嗯,在想我们是怎么‘勾搭’上的。”郝大实话实说,手抚上她光滑的背脊。
“用词真难听。”上官玉娇轻嗤,却没有否认“勾搭”这个说法,“各取所需罢了。我提供你想要的‘异常’和刺激,你提供我需要的……嗯,一些‘帮助’和乐趣。”她说得直白而冷静,仿佛在陈述一桩生意。
“很公平。”郝大点头,并不觉得被冒犯。成年人的世界,尤其是他们这类人之间,最初的关系往往就是由明确的“交换”开始。只是,在无数次的“交换”中,有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滋生出一些超出交易范畴的、难以言明的东西。这大概就是人性的不可控之处。
“你妹妹要是知道你又跑来,怕是要吃醋。”郝大忽然想起上官玉鹿,那个娇憨明媚的女孩,和眼前清冷的姐姐简直是两个极端。
“她?”上官玉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宠溺又有些无奈的弧度,“她早就习惯了。只要你还疼她,偶尔分一点注意力给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姐姐,她顶多嘟囔几句。”她顿了顿,看着郝大,“倒是你,平衡得不错。这几个姑娘,性子天差地别,你倒是都能应付得来,让她们……相安无事。”
这话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观察陈述。
“不是应付,”郝大纠正道,手指划过她的下颌线,“是珍惜。每一种性格,每一段关系,都有其独特的味道和风景。走马观花是亵渎,用心品尝才是尊重。”他说这话时,眼神坦然,没有刻意深情的矫饰,反而更显真实。
上官玉娇定定看了他几秒,忽然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个短暂而冰凉的吻。“这话倒还有点意思。不过,”她退开些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再独特的风光,看多了也会腻。你最好永远保持这种‘品尝’的新鲜感,否则……”
“否则如何?”郝大挑眉。
“否则,”上官玉娇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廓,声音却依旧清凉,“我可能会觉得无聊,然后……消失。你知道,我做得到。”
这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她确实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决绝。这或许就是她与其他几位最大的不同——她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并且不留痕迹。这种潜在的不确定性,反而成了她魅力的一部分,也是维系这段关系张力的关键之一。
“那为了不让你无聊,”郝大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低笑道,“我得更努力才行。”
上官玉娇似乎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将脸埋进他颈窝,安静下来。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但那清冷的气息依旧萦绕不散。她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像一只暂时收敛了爪牙、却依旧保持警觉的夜行动物。
郝大也不再言语,享受着这激荡后的宁静。怀中的女人像一块渐渐被体温焐热的寒玉,冰凉之下,自有温润。他思绪漫无目的地飘荡,从上官玉娇想到上官玉鹿,想到颜如玉、乐倩倩、王姗、赵嫒……这些性格迥异的女子,如同调色盘上不同浓淡的色彩,因为他的存在而被强行或自愿地汇聚在一幅画布上,构成一幅荒诞、香艳、复杂却又奇异地和谐的画面。而他,既是作画人,也是画中人,既在享受这幅画,也在不断涂抹、修改着这幅画。
能力带来便利,也带来责任,或者说,一种维持平衡的“义务”。这义务并非外界强加,而是他内心自发产生的。既然拥有了这份“特权”,他就有责任让每一个因他而进入这幅画的“色彩”,都能在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而不是被覆盖或湮灭。这并非易事,需要精力,需要智慧,更需要一份对人性细腻的体察和尊重。某种程度上,这比经营一份单一的亲密关系更具挑战性,也……更有趣。
他想到赵嫒说的“时代红利”。自己这算是赶上了“时代红利”吗?一个莫名的、无法解释的“荒岛能量储物空间”能力,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让他得以构筑这样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充满桃色与复杂人际关系的“王国”。这确实是独属于他的、无法复制的“红利”。但享受红利的同时,潜藏的暗流也从未停止涌动。能力的来源是什么?是否有未知的限制或代价?身边这些女人,除了情欲与情感的牵绊,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目的或秘密?尤其是上官玉娇,她的背景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
还有,这种生活能持续多久?身体的欢愉固然极致,但心灵深处,是否有一块地方,依旧会感到某种空虚或厌倦?或许,正是这种潜在的、对“更多”的探索欲望(无论是能力的奥秘,还是关系的深度,抑或是自身存在的意义),驱使他不断前行,不断“折腾”,不断在温柔乡中保持着一丝清醒的、甚至略带批判性的思考。
就在他思绪逐渐沉入更深的哲学性迷思时,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振动了一下,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
郝大没有立刻去看。他知道,在这个时间点,会用这种方式“打扰”他的,大概率不是“画”中人。她们要么在他身边安睡,要么在各自的空间里休息,懂得界限。能且敢在这时发来信息的,只能是“画”外人,或者……是某种“工作”或“异常”的信号。
他等了几秒,直到上官玉娇似乎真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才极其轻微地、尽量不惊动她地,伸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亮屏幕,一条信息静静地躺在通知栏。
发信人没有存名字,是一串略显奇怪的、夹杂着字母和数字的代号。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让郝大瞳孔微微一缩:
“目标已进入S市。‘渔网’有动静。建议接触,评估风险。老地方见。”
是那个“中间人”。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为他(或者说,为他们这类“异常”存在)提供信息和某些特殊渠道的神秘人物。郝大与他合作过几次,交易干净利落,互不深究背景。对方突然发来这样的信息,意味着平静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水面”下,又有东西开始活动了。所谓“目标”,所谓的“渔网”,所指不明,但结合“评估风险”的用词,显然不是寻常事。
郝大没有回复,只是默默记住了信息内容,然后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回原处。
他重新躺好,身体放松,但大脑已瞬间从方才的慵懒与哲学思辨中抽离,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冷静、审慎、带有一丝猎人般的警觉。怀中的温香软玉依旧,但一部分心神已经飘向了那个约定的、位于城市某个隐蔽角落的“老地方”。
生活就是这样,在极致的温柔与放松之后,现实的、带着未知风险的浪潮总会适时拍打过来。享受红利,也需承担随之而来的风浪。这才是“能力”带来的完整图景。
郝大感受着上官玉娇平稳的呼吸,自己却也毫无睡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开始在心里梳理近期接触过的人、处理过的事,试图找出可能与“目标”和“渔网”相关的蛛丝马迹。同时,也在快速思考着明天(或者说,几个小时后)的会面,该如何应对,需要做哪些准备。
天光未亮,城市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郝大悄无声息地起身,动作轻柔,没有惊动身旁依旧闭目沉睡的上官玉娇。她似乎真的睡着了,又或者只是懒得理会他的离去。郝大穿好衣服,站在床边看了她几秒。睡着的她,那股清冷的距离感减弱了许多,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竟有几分不设防的脆弱感。但这只是错觉,郝大很清楚,一旦有任何异动,这株看似沉睡的优昙婆罗,能瞬间化为最致命的武器。
他没再停留,心念微动,身形已经从温暖的卧室消失,下一刻,出现在城市另一端一个空旷、寒冷、带着铁锈和机油气味的地方。
这是城市边缘一个废弃的旧码头仓库区。高大的库房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残破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寒风从海面吹来,带着咸腥和湿冷,穿过生锈的钢架和破损的墙壁,发出呜呜的怪响。这里远离市中心,是流浪汉和夜间生物的乐园,也是进行某些不想为人所知的会面的理想场所。
郝大紧了紧风衣的领口,朝着约定的那个仓库走去。脚下的水泥地面布满裂缝和杂物,偶尔有受惊的老鼠窸窣跑过。他没有使用任何照明工具,凭借着强化过的感知和对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仓库的门虚掩着,里面比外面更加黑暗,只有高处几处破洞漏下些微的天光,勾勒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废弃木箱和生锈机器的模糊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淡淡的铁锈气息。
郝大没有立刻进去,他靠在门边一处阴影里,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在等待,也在观察。与“中间人”的会面,从来都需要谨慎。对方是“异常”世界的掮客,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信誉是建立在利益和生存之上的。每一次接触,都可能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变数。
“你来早了。”一个沙哑、平淡,听不出年龄和情绪的声音,突兀地从仓库深处传来,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郝大没有回头,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是你晚了。”他声音平静。
“习惯了。”那个声音回答,接着,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一堆巨大的废弃齿轮后走出。人影不高,披着一件宽大的、几乎融入黑暗的连帽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这就是“中间人”,或者说,是“中间人”习惯性示人的形态。郝大从未见过其真容,也无意探究。
“说吧,什么情况。”郝大弹了弹烟灰,开门见山。
“渔网动了。”中间人言简意赅,声音依旧平板无波,“三个月前,‘观测者’在东南沿海捕捉到微弱的、不规则的‘场’扰动,当时以为是偶然的‘潮汐’现象,没有引起注意。但随后,类似的扰动在西漠、北疆、中部工业区边缘,陆续有零星报告,虽然地点分散,强度不一,但‘波形特征’有极高的相似性,不像是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有规律的行进轨迹,或者说,试探性接触。”
郝大眼神微凝。他接触“异常”世界时间不短,知道“渔网”并非指代真的渔网,而是“异常”世界里,那些有官方或半官方背景,致力于监控、研究、有时也会“打捞”或“清理”异常现象的庞大而松散的组织网络的戏称。他们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正常世界的表象之下。“观测者”则是这张网上最敏感的“节点”之一,通常指那些拥有特殊感知或探测能力的人或设备。
“波形特征相似?”郝大捕捉到关键点,“意思是,同一个‘东西’,或者同一类‘东西’,在四处活动?”
“可能性很大。”中间人缓缓道,“更麻烦的是,一周前,其中一束‘轨迹’的指向,最终汇集到了S市。虽然信号在进入城市范围后就变得极其微弱,近乎消失,但之前的指向性很明确。‘渔网’在S市的几个外围‘浮标’——也就是那几个负责日常监控的低级别人员,最近一周的活动频率有明显提升,似乎在排查什么。虽然他们还没确定具体目标,但显然,网已经开始收了。”
郝大沉默了片刻,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目标’是什么?人?物?还是某种现象?”
“不确定。信号特征很古怪,不完全是已知的‘觉醒者’或‘奇物’的波动,也不像纯粹的‘异度’侵蚀。它很……‘干净’,但又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饥饿感’。”中间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有未经证实的猜测,可能是一个‘容器’出了问题,或者……一个‘回归者’。”
“容器?回归者?”郝大皱起眉头。这两个词在“异常”世界的黑话里,都有着特殊的、且通常是麻烦的含义。“容器”通常指那些能够承载、容纳异常能量或存在,但又无法完全掌控的个体或物品,状态极不稳定,容易失控或泄露,是“渔网”重点监控和“回收”的对象。而“回归者”则更罕见、更神秘,通常指那些曾经深入“异常”深处,接触过某些禁忌知识或存在,又侥幸(或不幸)返回现实世界的人,他们往往会带回一些难以理解、难以控制的东西,自身也会发生难以预测的变化,如同行走的瘟疫源头。
“只是猜测,没有实证。”中间人补充道,“但不管是哪种,能让‘渔网’如此反应,并主动收紧搜索范围,都意味着这东西不简单,潜在风险等级至少是‘丙上’,甚至可能是‘乙等’。而且,它现在就在S市,在你我的活动范围内。”
风险等级是“异常”世界内部一种粗略的划分,丙等通常意味着对特定人群或小范围区域存在明显威胁,乙等则可能危及一个社区甚至更大范围。郝大自己,如果不计算“荒岛能量储物空间”这个能力的特殊性,仅仅以他目前的体能、反应和对“异常”的适应性来评估,大概在“丁上”到“丙下”之间。那个“储物空间”是他最大的秘密和依仗,其真正的潜力和评级,连他自己都难以界定,也从未向任何人完全展示。
“你找我来,不只是为了通报信息吧?”郝大看着阴影中的人影,“‘建议接触,评估风险’,你想让我去当探路的石子?”
“各取所需。”中间人坦然道,“你有‘那个’能力,行动隐蔽,自保能力强,是最适合做前期接触和侦察的人选。我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价值几何,危险程度到底多高。这对于我接下来的信息处理和资源调配至关重要。对你而言,”中间人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笑意,“一个能让‘渔网’都如此紧张的目标,难道不意味着‘机会’吗?或许是一件未登记的‘奇物’,或许是一份有价值的‘知识’,或许……是一个值得‘招募’的同类。而且,提前掌握信息,总比等‘渔网’收紧,把我们都卷进去要好。”
郝大没有立刻回答。他确实心动了。“异常”世界遵循着另一套法则,资源、信息、力量才是硬通货。一个高价值的“目标”,意味着风险,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收益。他的“荒岛能量储物空间”虽然神奇,但并非没有限制,也远未到让他可以高枕无忧的地步。他需要更多的“资粮”来探索自身能力的边界,也需要更多的筹码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威胁,比如……眼前这个神秘的中间人,又或者,隐藏在更深处、更为庞大的存在。
“信息。”郝大言简意赅。
中间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手一扬,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郝大脚边。“这是‘渔网’近期在S市异常活动监测报告的‘清洁版’,抹去了大部分源头信息和具体坐标,但保留了他们重点关注的几个‘疑似扰动’区域,以及他们初步排查的时间节点和规律。还有一份关于‘容器’和‘回归者’已知特征的简要说明,以及几种常见应对方案的利弊分析。老密码。”
郝大弯腰捡起U盘,入手冰凉。“就这些?”
“目前只有这些。‘渔网’这次口风很紧,核心情报都在几个负责人手里。我能拿到的就这些边缘但关键的信息。”中间人道,“不过,我收到风声,他们计划在四十八小时内,对重点怀疑区域进行一次集中式、高强度的‘清网’行动。如果你感兴趣,最好在他们之前动手。一旦被‘渔网’捞走,再想接触到目标,代价就太大了。”
“四十八小时……”郝大掂了掂手中的U盘,信息不多,但时间窗口很窄。这符合中间人一贯的风格,给你一点甜头,也给你足够的紧迫感,逼你做出决定,快速行动。
“我能得到什么?”郝大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不是中间人的下属,这是一次合作,或者更准确说,是一次交易。
“如果你成功接触并评估了目标,提供详细的报告,无论你后续是否采取行动,你都能得到这个数。”中间人报了一个数字,是某种不记名、无法追踪的加密数字货币的额度,相当可观。“如果你能获得目标的‘核心样本’、‘控制权’或有价值的信息,并愿意交易,价格另议,上不封顶,可以用你指定的任何形式支付,包括……某些‘异常’世界的‘门路’和‘庇护’。”中间人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另外,关于你之前向我打听的那件事——关于‘荒岛’能量异常汇聚点的历史记录和可能成因,我或许能找到一些更古老的、未被‘渔网’数据库收录的残卷资料。这,可以作为预付的‘诚意金’。”
郝大眼神猛地一缩。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自己“荒岛能量储物空间”能力的来源,这几乎是他最大的秘密和执念。中间人果然敏锐,而且手眼通天,竟然能察觉到他的调查方向,并以此为筹码。这个条件,确实戳中了他的要害。
“成交。”郝大没有再犹豫,将U盘收好。“资料尽快给我。另外,我需要一些‘小玩意儿’,老规矩,记账上。”
“可以。两小时内,老地方,你会看到你要的东西和部分资料。”中间人似乎点了点头,身影开始向后退去,融入更深的黑暗,“小心行事,郝大。这次的‘鱼’,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滑,也更……危险。别把自己折进去了,我还指望你多完成几单生意。”
话音落下,人影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仓库里回荡的、渐渐消散的脚步声余音,证明刚才并非幻觉。
郝大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感受着指尖U盘冰冷的触感,和脑海中快速成型的计划轮廓。四十八小时。两个目标:拿到中间人承诺的关于“荒岛”的古老资料;在“渔网”收紧之前,找到并接触那个神秘的“目标”。
他转身,走出废弃仓库。外面天色依然浓黑,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鱼肚白。新的一天,或者说,新的“游戏”,即将开始。怀里的U盘沉甸甸的,里面装载着通往未知与风险的门票。郝大深吸了一口凌晨寒冷而浑浊的空气,眼神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跃跃欲试的微光。
温柔乡固然令人沉醉,但这种行走在刀锋之上、与未知博弈的感觉,同样让他血液微微发热。他摸出手机,给某个号码发去一条简短的信息:“老规矩,准备‘工具箱’,两小时后老地方见。”然后,他身影一晃,再次从原地消失,朝着城市中某个安全屋的方向而去。
他需要尽快分析U盘里的信息,制定初步的侦察计划,并取走中间人提供的“小玩意儿”和资料。时间,不多了。
羽绒被下的温暖与旖旎似乎还残留在皮肤的记忆里,但郝大的心神,已经彻底切换到了“猎人”模式。夜还长,但属于他的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那“渔网”中游弋的神秘目标,究竟是什么呢?是灾难,还是机遇?郝大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里闪过一些锐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