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心里一暖，想起那些日夜守着弘旭喂药的日子，夜里听着他咳嗽就没法合眼，白日里还要强打精神应付宫务，那时的煎熬，此刻都化作了踏实的甜。
“都是臣妾这个做额娘的该做的。”她轻声道：
“不过能听见太医说‘大安’二字，臣妾这心里，总算落了底。”
“赏。”皇帝忽然对苏培盛道：“去取那对羊脂玉的长命锁来，给六阿哥戴上。再传旨太医院，赏殷淮川白银百两，绸缎十匹。”
苏培盛刚应声要走，弘旭却在皇帝怀里扭了扭，小手指向桌上的点心碟。
皇帝笑着捏了块芙蓉糕，用指尖捻碎了递到他嘴边：“馋嘴的东西，跟你额娘一个样。”
沈眉庄红了脸，正要说话，却见皇帝低头对弘旭道：
“快谢谢额娘，若不是额娘日夜守着你，你哪能这么快好利索？”
小家伙似懂非懂，在他怀里拱了拱，口水蹭得皇帝衣襟上都是。
殿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斜斜的光，把母子俩的身影映得格外柔和。沈眉庄看着皇帝逗弄孩子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些受过的委屈、熬过的夜，在这一刻都有了滋味。
这宫墙里的风雨再大，只要怀里的孩子能安稳笑闹，能被眼前人这般珍视，便什么都值了。
“对了。”皇帝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道：
“明日让御膳房送些鸽子汤到天然图画，你也该补补身子。这些日子，瞧你瘦了不少。”
沈眉庄起身福了福：“谢皇上体恤。”
心里的暖意漫开来，像殿里的龙涎香，缠缠绵绵的，把那些残存的忧虑都熏得淡了。
弘旭在皇帝怀里玩累了，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小嘴还含着皇帝的手指。
皇帝小心翼翼地把他递给沈眉庄，声音放轻了：“让他睡吧，回去的路上仔细些。”
“是。”沈眉庄身后的瑞香接过孩子，动作轻柔地拢了拢他的衣襟。
走到门口时，回头见皇帝还站在窗边望着她们，夕阳的光落在他肩头，竟添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温和。
从九州清晏出来时，夕阳正把半边天染成胭脂色。
沈眉庄抱着熟睡的弘旭往天然图画走，青石板路上映着树荫，瞧着是波光粼粼的。
刚过了曲桥，就见和贵人扶着宫女的手迎面走来，她怀腹已显，穿着件月白绣玉兰花的软缎衫，步履轻缓得像朵云。
“惠妃娘娘。”和贵人笑着福身，目光落在沈眉庄怀里的弘旭身上，眼底漾着温柔：
“瞧这六阿哥睡得多香，看来身子是大安了。”
“托妹妹的福，总算好了。”沈眉庄停下脚步，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里带了几分关切：
“妹妹这身子愈发沉了，怎么还走这么远的路？”
“在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和贵人轻轻抚着肚子，嘴角噙着笑意：
“太医说多走走好生产，只是这肚子里的小家伙不老实，总踢得我夜里睡不好。”
她说着，脸上泛起羞赧的红：“倒是不如六阿哥乖巧的。”
沈眉庄刚要接话，就听见身后传来环佩叮当的脆响，伴着一股冷冽的香气——是华妃来了。
她穿着件嫣红绣金线凤凰的宫装，领口的珍珠随着脚步晃悠，扶着颂芝的手，眉眼轻挑，排场比往日更盛。
“呦，这不是惠妃妹妹吗？”华妃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扬高，目光扫过沈眉庄怀里的弘旭，又落向和贵人的肚子，嘴角撇出抹讥讽：
“一个抱着病刚好的药罐子，一个揣着没成形的，倒凑在一处说贴心话，真是难得。”
和贵人的脸白了白，下意识往沈眉庄身侧看了看。
沈眉庄按住她的手，抬眼看向华妃，语气平静：“华妃娘娘说笑了，姐妹间说几句话，倒让娘娘见笑了。”
“见笑？”华妃走近两步，欢宜香的气味更浓了：
“本宫只是觉得稀奇——惠妃妹妹刚把六阿哥从鬼门关拉回来，不好好守着，倒有闲心管旁人的闲事；和贵人呢，怀着龙裔本该静养，偏要出来招摇，就不怕动了胎气？”
这话像根冰锥，扎得和贵人指尖发颤。
她攥着帕子想说什么，却被沈眉庄用眼神按住。
沈眉庄抱着弘旭往前半步，挡住和贵人，话语虽软，可声音里却带了几分冷意：
“和贵人怀着身孕，娘娘说话还请留几分体面。至于六阿哥，太医说他身子已然大安，出来晒晒太阳有益无害，倒不必劳娘娘挂心。”
“本宫挂心？”华妃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弘旭的小脸：
“本宫是怕有些人福薄，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再被什么不相干的人冲了喜气。”
她说着，眼风扫向和贵人的肚子：“尤其是怀着孕的，阴气重，离金贵的阿哥远些才好。”
和贵人的眼圈红了，扶着肚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沈眉庄把弘旭往怀里拢了拢，声音陡然沉了：“华妃娘娘这话未免太刻薄了些。和贵人怀着的是皇上的子嗣，与六阿哥同为皇家血脉，何来‘冲喜气’之说？娘娘若不待见我们，自可先走，不必在此说这些诛心之言。”
“诛心？”华妃被噎了下，随即笑得更冷：
“惠妃妹妹如今倒是牙尖嘴利了，莫不是六阿哥好了，你的底气也足了？只可惜啊，有些人再怎么争，也改不了孩子差点养不活的事实。”
她又看向和贵人，语气更尖。“还有你，别以为怀了孕就能一步登天，这宫里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才算数。”
“且谁知你腹中的是男是女啊？若是个公主，岂不是可惜？”
和贵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顺着脸颊砸在手背上。
沈眉庄拍了拍她的肩，抬头直视华妃：“娘娘与其在此讥讽旁人，不如多念念佛经积点德。毕竟，口业太重，于己于人都没好处。”
华妃被这话戳中痛处——谁不知道她盼子多年却始终无果。
她脸色骤变，扬手就要发作，却见沈眉庄抱着弘旭稳稳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半分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