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宗山门之外,原本熙攘的迎客广场此刻鸦雀无声,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两拨人马,泾渭分明,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青阳宗弟子的心头。
左侧,是玄冰阁一行人。
为首者,是一位身着月白寒丝道袍的中年修士,面容冷峻,双眸开阖间似有冰晶闪烁,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气,使得他周围数丈范围内的温度都骤降了许多,地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便是玄冰阁外门执事——寒螭真人,金丹后期修为。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并未刻意释放威压,但那源自功法与实力的冰冷气息,已让附近一些修为较低的青阳宗弟子牙齿打颤,面色发青。
在他身后,整齐肃立着十二名筑基期弟子,男女皆有,统一身着月白劲装,外罩绣有冰棱花纹的轻甲,个个神情冷傲,眼神睥睨,如同在看一群匍匐于地的蝼蚁。他们气息相连,隐隐结成战阵,更添几分肃杀。
右侧,则是澜沧王府的队伍。
领头之人,是一位身着玄黑色锦袍的老者,袍服上以金线绣着澜沧江奔流图案,华贵而威严。他面容红润,须发皆白,手持一柄白玉拂尘,看似仙风道骨,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眸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如同毒蛇般令人心悸。此乃澜沧王府三等客卿——沧浪居士,同样是一位金丹后期修士。他的气息不似寒螭真人那般外露的冰冷,却更加深沉内敛,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汹涌暗流的江心。
其身后,是十二名身着制式黑色灵甲、腰佩制式长刀的王府侍卫。这些侍卫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周身煞气萦绕,显然都是经历过沙场血战的精锐之士,煞气凝聚,隐隐在空中形成一股铁血肃杀之气,与玄冰阁那边的冰冷傲然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拨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势,就已经将青阳宗那耗费无数资源布置的、足以抵挡金丹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青阳烈火阵”的光幕,压迫得明灭不定,涟漪阵阵,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广场边缘,数以百计的青阳宗内、外门弟子聚集于此,他们大多面色惶恐,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紧紧握着手中的法器,却又不敢有丝毫异动。一些年轻的女弟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紧紧依偎在一起。往日里作为北域边缘区域一方霸主的骄傲与自信,在此刻被碾压得粉碎。他们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在真正的巨头面前,青阳宗是何等的渺小与脆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那柱被沧浪居士随手插在广场中央、正在缓缓燃烧的“限时香”,散发出的袅袅青烟,如同催命的符咒,牵动着每一个青阳宗修士的心神。
终于,在香燃过三分之二时,青阳宗山门那厚重的、铭刻着火焰图腾的大门,在阵阵沉闷的机括声中,缓缓向内打开。
以宗主李炎阳为首,六位金丹长老紧随其后,步履沉重地走了出来。他们皆换上了最为庄重的长老袍服,试图维持住宗门最后的一丝体面,但在那两股如山如岳的气势面前,这份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李炎阳强压下心中的屈辱与愤怒,脸上挤出一丝极为勉强的笑容,上前几步,对着寒螭真人与沧浪居士拱手,深深一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
“青阳宗宗主李炎阳,携宗门长老,恭迎玄冰阁寒螭真人、澜沧王府沧浪居士大驾光临!不知二位上使莅临鄙宗,有何指教?若有需要我青阳宗效劳之处,鄙宗定当竭尽全力。”
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将宗门尊严放在了地上。
然而,面对李炎阳这近乎卑微的姿态,寒螭真人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连一丝回礼的意思都没有。他身旁一名筑基弟子更是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指教?限时香已燃过大半,李宗主是眼睛不好,还是故意拖延时间?”
李炎阳脸色一白,身后脾气最为火爆的传功长老赤火上人,额头青筋暴起,周身火灵之力一阵不稳,几乎要控制不住。丹殿长老药尘子连忙暗中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另一边,沧浪居士倒是微微一笑,手中拂尘轻摆,语气看似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宗主,明人不说暗话。贵宗弟子林轩,于云苍山脉秘境之中,窃取了我玄冰阁失落已久的重要传承与宝物。此乃北域共知之事。我等奉上宗之命前来,请贵宗交出此叛宗逆徒,并归还其所窃之物。以免……伤了彼此的和气。”
他直接将“抢夺”定性为“窃取”,将自身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语气虽然平和,但那“伤了和气”四个字,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加沉重。
李炎阳心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喷涌而出。窃取?分明是赤裸裸的强取豪夺!但他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强忍着屈辱,涩声解释道:“二位上使明鉴,那林轩……确实曾是我宗弟子,但其因品行不端,早已叛宗而去,与我青阳宗再无瓜葛。其行踪,我等实在不知。至于其所获机缘,更是与我宗无关啊!”
“不知?”寒螭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如同万载寒冰摩擦,冰冷刺骨,“据我等所知,那林轩叛宗不过数月,便有此惊天机缘与修为,李宗主莫非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与你青阳宗毫无关系?是他凭空得来的?还是说……你青阳宗早已暗中与其勾结,意图私吞重宝?”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李炎阳顿时冷汗涔涔,连忙道:“不敢!真人明鉴!我青阳宗对玄冰阁、澜沧王府向来敬重,绝无此心!那林轩之事,纯属其个人际遇,我宗……我宗实在无能为力啊!”
“无能为力?”沧浪居士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宗主,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若贵宗坚持‘无能为力’,那便是选择包庇逆徒,与我两大势力为敌了。这后果……只怕贵宗承担不起。”
随着他的话音,他身后那十二名黑甲侍卫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铿!”整齐划一的拔刀声响起,冰冷的刀锋反射着日光,凛冽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冲击着青阳宗的护山大阵,光幕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与此同时,寒螭真人身后的玄冰阁弟子也同时释放出冰冷的灵压,空气中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晶,寒意彻骨!
两面夹击,威势滔天!
青阳宗众弟子一片哗然,惊恐地后退,阵型瞬间散乱。几位长老也是面色剧变,纷纷运转灵力,准备拼死一搏,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螳臂当车。
李炎阳脸色惨白,身躯微微颤抖,内心在天人交战。交出林轩?无从交起。不交?宗门顷刻覆灭。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如此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哈哈哈哈——!”
一声充满不屑与嘲讽的朗笑,如同九天惊雷,陡然从极高的天际滚滚传来,瞬间打破了山下剑拔弩张的死寂!
这笑声中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力量与威严,竟将玄冰阁与澜沧王府双方凝聚的气势冲击得微微一滞!
所有人,包括寒螭真人与沧浪居士,都是脸色一变,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极高之处,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分开,一道青黑色的流光,以超越他们神识捕捉极限的速度,如同陨星坠地,携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朝着迎客广场,悍然降临!
速度快到极致,前一瞬还在天际,下一瞬,已然轰然落地!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迎客广场剧烈一震,以那坠落点为中心,坚硬的黑岗岩地面如同蛛网般寸寸碎裂,烟尘混合着冰屑与杀气冲天而起!
烟尘缓缓散去,显露出其中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
一袭简单的青衫,纤尘不染。面容俊朗,年轻得过分,眼神却深邃如万古寒渊,平静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视万物为刍狗的冷漠与威严。
不是林轩,又是谁?!
他负手而立,目光先是掠过如临大敌、惊疑不定的玄冰阁与澜沧王府众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脸色煞白、浑身僵硬、眼神中充满了极致复杂情绪的青阳宗宗主李炎阳脸上。
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他平静却如同惊雷般的声音在回荡:
“不过离开数月,青阳宗何时成了别人家的看门之犬,连自己的弟子,都要向外人摇尾乞怜,拱手相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