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油灯的光芒将人影拉长,投在粗糙的土墙上,晃动间仿佛有千军万马蓄势待发。各队队长、匠作区赵瘸子、书记官孔文清齐聚一堂,气氛肃杀而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铁血般的兴奋。
林天站在那张布满标记的地图前,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坚毅或紧张的面孔。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金鳞会想借我们的刀,去杀黑山堡的猪,再连我们一块宰了。你们说,这把刀,咱们当不当?”
“不当!”王五低吼一声,拳头砸在腿上。
“宰了他们!”几名队长红着眼睛附和。
林天抬手压下骚动:“对,不当!但黑山堡这头肥猪,既然拱到了咱们嘴边,也没有不吃的道理!吴老四勾结外敌,囤积粮秣,克扣军饷,已失守土之责!今夜,我等就要替天行道,收了这不义之财,除了这边镇之蠹!”
他手指猛地点在地图上黑山堡后山那处陡坡:“我们的目标,不是强攻堡门,而是这里!张狗儿!”
“在!”张狗儿一步踏出。
“你带领侦察队全部人手,外加锐士营第一队,为先锋!任务:子时之前,秘密潜至陡坡之下,清除外围暗哨,开辟安全通道。子时三刻,准时开辟泄洪道入口!不得有误!”
“得令!”张狗儿眼中精光爆射,重重抱拳。
“王五!”
“老子在!”王五腾地站起来。
“你率领锐士营主力,紧随先锋之后。一旦泄洪道打通,即刻潜入堡内,直扑东南角粮仓!沿途若遇抵抗,以弩箭和短刃无声解决,尽量避免惊动大队守军。占领粮仓后,立刻发出信号,并就地组织防御!”
“放心吧!保证把粮仓囫囵个拿下来!”王五拍着胸脯。
“赵瘸子!”
赵瘸子没想到会叫自己,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林…林头儿?”
“你带领工匠组和护屯队第二队,携带所有撬棍、绳索和驮马,在堡外预设地点等候。一旦看到占领粮仓的信号,立刻沿先锋开辟的路线进入堡内,负责搬运粮食!要求:快、静、有序!能搬多少搬多少,搬不走的……必要时,给我烧了!”
赵瘸子手都有些抖,但看到林天信任的目光,一咬牙:“是!绝误不了事!”
林天最后看向孔文清:“孔先生,堡内防务和流民营的安稳,就全交给你了。加强警戒,严防有人趁虚而入。若我们天亮未归……你便按预定计划,固守待援,并向百户所发出急报。”
孔文清面色凝重,深深一揖:“队官放心,文清在,堡寨在!”
部署完毕,林天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诸位,此战关乎野狐堡存续,更关乎我等生死!行动务必迅捷、隐蔽、狠辣!记住各自任务,相互配合,首尾相顾!我要的,是粮食,是胜利,更是要把咱们‘野狐堡’这三个字,狠狠砸进所有敢窥视我们的敌人心里!明白了吗?”
“明白!”低沉的怒吼声在堂内回荡,仿佛闷雷滚过。
“好!各自回去准备,检查兵甲器械,饱食战饭!亥时正,校场集合!”
众人轰然应诺,快步离去,脚步声声中透着无比的决绝。
林天独自留在堂内,再次仔细地看着地图,推敲着每一个细节。金鳞会的埋伏、那伙神秘的黑衣人、可能存在的内应……各种变数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他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金鳞会埋伏点的侧面,轻轻画了一个箭头,又在那废弃泄洪道的出口处,重重地点了一点。
夜色渐深,野狐堡内却无人安眠。流民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窝棚里灯火早早熄灭,却多了许多窃窃私语和不安的张望。护屯队加派了人手在营区间巡逻,低声安抚着众人。
校场上,火把猎猎作响。参与行动的士卒们沉默地整理着装备,检查弓弩弦索,磨砺刀锋,将震天雷小心地固定在特制的皮囊里。没有人说话,只有金属摩擦的细碎声响和粗重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林天和王五、张狗儿等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林天亲自试了试几张弩的弦力,又拿起一枚震天雷掂量了一下。
“这玩意,用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点!别没炸着敌人,先把自个儿掀翻了!”王五嘶哑着嗓子,对那几个负责投弹的士卒叮嘱道。
亥时正,队伍集合完毕。八十余人鸦雀无声,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丛林。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涂了烟灰、看不清表情的脸,只有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
林天走到队伍前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然后重重一挥手。
“出发!”
堡门悄然开启,队伍如同决堤的暗流,无声地涌出,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张狗儿的先锋小队如同离弦之箭,当先而去,很快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王五率领主力紧随其后。赵瘸子带领的搬运队则停留在堡门附近,等待着前方的信号。
林天走在队伍中间,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冰凉,听着身边士卒们压抑的呼吸和甲叶轻微的碰撞声。他的心绪反而平静下来,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担忧,此刻都化为了最纯粹的杀意和决心。
队伍沿着预先侦察好的小路快速行进,避开了一切可能暴露行踪的地带。夜风吹过荒草,发出呜呜的声响,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一个多时辰后,队伍抵达预定的潜伏区域。前方黑黢黢的山影下,就是黑山堡模糊的轮廓,几点零星的灯火在堡墙上摇曳,如同鬼火。
张狗儿如同幽灵般从前方潜回,低声道:“林头儿,外围两个暗哨已经摸掉了。陡坡那边安静,没发现异常。泄洪道入口的灌木清理了一半,再有一炷香就能打通!”
“很好。”林天点点头,“按计划行动。注意堡外那两伙人,尤其是金鳞会的埋伏点,暂时不要惊动他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显得格外漫长。士卒们伏在冰冷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只有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
子时三刻将至。
突然,黑山堡方向隐约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夜枭啼叫的声音——那是张狗儿发出的信号:泄洪道,打通了!
林天眼中寒光一闪,低喝道:“王五,上!”
王五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猛地一挥手!
锐士营主力如同暗夜中扑出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着陡坡方向疾冲而去!
利刃出鞘!直击目标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