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豹走到黑咕隆咚的巷口,一人扶墙站着,正是先一步出来等候的白麟。
“三弟走了?”白麟问道。
“嗯,他今晚睡客栈,明个找个房伢子给他寻个住处,房子得找大点的,等他把家里人接过来住着宽敞。”雷豹回道。
两人顺着黢黑的巷子,边聊边走。
三弟的事不化解,好似一把悬在头上的刀,随时有掉脑袋的危险,作为大哥、二哥,必定要竭力帮他过了这道坎。
两人是老搭档,递个眼神就能会意。
五日时间办一桩没有头绪的大案,时间紧迫,既然三弟不愿意住下,他们就趁着夜色去找负责卷宗档案的老刘。
只要银子到位,他就能调出来各种符合他们要求的案子卷宗。
根据案件,编排捏造一个事件,寻一个替死鬼,一切都顺理成章,天衣无缝,比真的还要真。
这样的事衙门里经常干,白麟最擅长。
……
陆元左手牵着驴子,右手牵着狗,顺着巷子一直往东走,前往上次来住的‘如家客栈’。
人在陌生的地方,潜意识会选择熟悉的地方待,他也一样。
客栈掌柜是势利眼,店小二倒还不错。
客栈后面有个铁匠铺,上次老雕爷和二虎被抓进牢里时,陆元惶恐不安缩在角落里,是铁匠的打铁声击碎了笼罩他的恐惧阴霾。
莫名的对铁匠和他女儿有种熟络亲切感。
刀断了,去找他锻造把刀。
今晚没有月亮,巷子晦暗,驴蹄子敲击青石地面,回荡着清脆且有节奏的哒哒响声。
“呜——”
黑子感知到什么,有点烦躁,发出威慑声。
陆元以为它看到了耗子,或墙上的猫,没有在意。
走了十几步后。
黑子突然停住,朝后狂吠两声:“汪!汪!”
陆元回头望,一道虚影贴在了墙上,跟暗淡的夜色融为一体,根本看不清。
黑子又叫了两声。
周围的狗也跟着狂吠起来,似乎骂的很难听。
陆元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安抚道:
“别乱叫,走。”
黑子这才转身,跟着陆元离开。
五黑犬跟普通犬不同,血气至刚至阳,克制妖邪,且能看到人看不懂的邪祟魂灵等。
方才陆元悄然开启元神,随意瞥了一眼,是一只青面红眼的邪灵虚影。
是路过,还是跟踪他,不得而知。
如果有人控制它跟踪自己,又会是谁呢?
跟秦姑娘勾结扒皮售卖的人,亦或者王荣不放心,怕自己逃脱,让他担负责任,控制邪灵监视?
家里还有母亲和小英,他不可能逃。
陆元不想节外生枝,只当没看到,牵着驴和狗继续赶路。
隐约觉察到暗影中有阴森的眼睛盯着自己,到了有灯光的街道上,被监视的感觉减弱了。
路过‘玉平斋’时,山羊胡须掌柜正关门打烊,认出了去店里买朱砂、符纸和秘籍的年轻人,眼神稍有停滞,旋即移开。
“掌柜的。”陆元喊了声。
山羊须掌柜手搭在门上,随口应了声,“有事儿?”
“你卖的‘风雷斩’秘籍只有第一卷风斩,第二卷是不是雷斩,能不能学?”陆元拉着狗子,保持距离,怕吓到人家。
“怎么,你练会了风斩?”山羊胡掌柜踏出门一步,手举着紫砂壶,滋溜一口茶,不苟言笑的他露出一抹生意人的精明笑意,“还是说想再买一本?二两银子,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算是领悟了些奥义,觉得这部刀法秘籍看似简单,若是达到大成境界,还需要多斩妖磨练。”陆元如实回道。
领悟了些奥义?
山羊须掌柜脸色露出一丝古怪。
秘籍刀法是真的,练成之后横斩妖魔所向披靡也是真的,可他研究多年也没研究出门道来,被一个毛头小子研究明白了?
他用做旧的半部刀谱当饵,钓自命不凡者的银子,赌的就是买回去也练不会。
这小子竟然自命不凡说,领悟了些奥义,难道是天脉灵根,超凡于世?
“你耍一招试试,”山羊须掌柜一手托着紫砂壶,另一只手朝他勾了勾手指,“来,街上没人,只管拔刀。”
“这……不太好吧……”
他怕自己一刀把穿着青色长布衫,身板单薄的掌柜给打伤了,手往后伸,握住刀柄,犹豫要不要拔刀。
“来!”
山羊胡掌柜朝他挑眉,发出挑战。
嗖——
陆元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断刀出鞘,朝他横切而去,刀刃划破空气,有风声龙吟。
山羊须掌柜眼中刀芒闪耀,眼神变幻出疑惑、挫败、愤怒、诧异、惊喜,甚至有点抑制不住,想仰天怒吼一声。
师父留下的刀谱秘籍,总算后继有人了,可惜领悟的人不是他。
刀芒要切到山羊胡掌柜脖子的瞬间,他一伸手,握住了陆元的手腕,攻势迅猛的刀锋陡然停住。
陆元本想卸去刀气,却被对方捏住了脉门,刀气无法收回。
刀气似有惯性般,继续往前。
触碰到山羊须掌柜领口时,无声消散,而他手中托着的紫砂壶却被光滑的切开一道口子,茶水顺着他的手,流入袖管中。
没错,正是他三十年都没参透的‘风斩’之威。
这小子,果然天赋卓绝。
怎么才能让他教自己风斩刀法?
向一个毛头小子屈身拜师,是不是太侮辱师门了,师父还不气得从墓穴里爬出来要自己的命?
“小子,没想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顿悟,是个好苗子,”山羊须掌柜点颌赞赏,“只可惜,刀法还是差了点,要是想学‘雷斩’,我可以破例收你为徒。”
虽然是试探性的一招,可以觉察到对方是个高手,气定神闲,内力雄浑,跟着他的确能学些东西。
只是,没经由母亲点头,他不能拜师,更不能向外人泄露自己的秘密。
“冒犯了,我只想买‘雷斩’,对拜师没有兴趣,”陆元摇头,把刀朝后插入刀鞘,“要是卖,价格你来开,我就住附近的客栈,有空再来。”
陆元怕他让自己赔茶壶,牵着驴和狗赶紧离开。
山羊须掌柜看似岿然不动,神情淡然,心里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迫切想学风雷斩入门秘法。
要求对方拜自己为师不成,自己可以拜他为师啊!
可,这张老脸拉不下来。
他还会回来,再等等看,一定要从他身上套出领悟诀窍来。
见陆元走远了。
他回到店里,关上门,把切成两半,价值不菲的紫砂壶放在柜台上,弯着腰,借着烛光,研究起切口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如此光滑的切口,细腻自然,似乎清风掠过湖面,契合天道之力,随心而发,无坚不摧。
这只是一只茶壶,也可以当成山岳。
陆元沿着路往东,到十字口,往北转,走不远看到了‘如家客栈’。
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道后面,前往铁匠铺。
铁匠铺草棚下。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抱着粗瓷碗,正吃饭,见一个大哥哥牵着驴子和黑狗走来,满心好奇,瞪大了眼睛。
陆元走到她面前停住,把驴子缰绳和狗绳拴在一起,走上前问:“小妹妹,你家人在吗,我要锻造一把刀。”
“在的,哥哥你等等,我去叫我爹,”她像小掌柜一样,奶声奶气的回答,起身往屋里小跑,“爹,有个哥哥要锻造一把刀,哥哥的狗好可爱。”
陆元摇头笑了,无意四处扫望,没有察觉到那双阴森的眼睛,总算心里干净了些。
铁匠走了出来,袒露半边肩膀,古铜色肌肉隆起,充满力量,只是站在那盯着陆元看,并没有说话,仿佛在敌视想拐卖他女儿的人。
“我的这把刀断了,你看看能不能重铸。”陆元慌忙拔出断刀,连同半截刀面,一同递给他。
铁匠靠近油灯,细致研究断刀和缺口处后,把断刀递还给陆元,双手比划出一些手势。
陆元一脸茫然,低头看向羊角辫小女孩。
“我爹说,这把刀镌刻了符文,淬过阴阳火,断了就没了符文之力,重铸也没有用了,需要重新锻造一把,镌刻符文,淬阴阳火才行。”
小女孩仰着头,朝上翻着大眼睛,认真中透露天真无邪。
陆元这才意识到,铁匠是个哑巴,女儿是她跟人沟通的纽带,又问:“你锻造一把刀要多久,像这一模一样的。”
铁匠看着他,比划下手势。
小女孩看后,熟练翻译:
“我爹说,锻造一把刀斩妖除魔的刀,工艺繁杂,要炼制特殊铁水,锻造刀胚,镌刻符文,淬阴阳火,开刃,很多很多工序,最少要三个月。要是锻造更好的刀,需要更久,有锻造好的刀,哥哥要不要看看?”
有现成的刀更好,陆元欣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