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双乌木镶银筷再次携着那块更大、酱汁更浓、令人作呕的雪驼峰肉逼近,沈怜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
一块已是她的极限,那粗粝口感和浓烈腥臊犹在喉间徘徊,再来一块,她绝对会当场失态,将方才勉强咽下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
而那后果,她不敢想象——是更严厉的惩罚,还是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在极致的恐惧驱动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面前那碗几乎未动的、微温的碧梗米粥端了起来,碗壁的温热与她指尖的冰凉形成残酷对比。
她用碗沿堪堪挡住了那只即将落下的筷子,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破碎的急切:“不……不敢劳烦督公……我,我用些粥便好……这肉……性太热,我……我虚不受补……”
这个带着明显抗拒意味的举动,以及这番仓促寻来的借口,甫一出口,沈怜星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竟然……竟然下意识地拒绝了他的“赏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花厅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连窗外隐约的鸟鸣都消失了。
侍立在周围的丫鬟太监们连呼吸都屏住了,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空气中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衬得死寂更甚。
宫寒渊的动作顿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怒视都更让人胆寒。
他看着她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看着她因极力隐忍而微微泛红、泫然欲泣的眼眶,看着她端着粥碗、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并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地刮过她的皮肤,凌迟着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仿佛在审视一件试图挣脱掌控的、不听话的玩物。
沈怜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冷汗,如同雨后春笋,瞬间从每一个毛孔中涌出,浸透了内里的丝绸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脊背上,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寒意她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犯了他的大忌讳。她不该拒绝,不该有任何属于自我的意志表露。
她绝望地等待着雷霆骤降,等待着那因昨夜窥探和今日忤逆叠加而必将更加残酷的惩罚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立刻降临。宫寒渊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筷子,将那块令人望而生畏的雪驼峰肉,精准地放回了原处的青玉荷叶盘中,未溅起一丝酱汁。
然后,他拿起手边的素白绸巾,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刚才持筷的指尖,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刚只是在品评一道寻常佳肴,而非进行一场无声的施压与较量。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将瑟瑟发抖、几乎缩成一团的沈怜星完全笼罩。
“看来,”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听不出半分喜怒,却字字如冰珠砸落,“这新猎的彘肉,终究是山野粗鄙之物,不合沈医女娇贵的口味。”
他刻意用了“彘肉”而非方才介绍的“雪驼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说完,他甚至没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已不值得浪费丝毫目光,转身,步履沉稳从容地离开了花厅,衣袂带起一阵微冷的寒风。
直到他那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稍稍散去。
沈怜星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筋骨,手中沉重的粥碗“哐当”一声落在桌上,剩余的粥水溅出,污了精美的桌布。
她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
冷汗如同溪流,顺着额角、鬓发不断滑落,浸湿了衣领,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
她活下来了,暂时。
但那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惊悸,以及被他那冰冷目光彻底看穿、无所遁形、连细微反抗都被无情碾压的耻辱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了心底。
她知道,这顿早膳的“考验”结束了,但下一次,不知何时又会以何种更刁钻、更难以承受的形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