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簪之后,桃花待沈怜星更是尽心尽力,眉宇间那份属于恋爱中少女的甜蜜与光彩,也愈发掩藏不住,仿佛整个人都浸润在一种柔和的光晕里。
偶尔在府中遇到赵刚,两人虽恪守规矩,不敢过多交谈,甚至连对视都带着小心翼翼,但那瞬间交汇的眼神里闪烁的星火,那微微泛红、如同染了胭脂的脸颊,那下意识加快或放慢、仿佛踏着独特韵律的脚步,都无声而精准地诉说着彼此间涌动的心意与牵挂,在这肃杀的府邸中,勾勒出一幅格格不入却又动人的画面。
沈怜星冷眼旁观,心中那份细微的羡慕与自身处境的凄凉孤寂感,便愈发清晰,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
这日,她去库房取些安神的药材,回来时,恰好远远看见赵刚值守在一处月亮门旁,身姿笔挺如松,面容刚毅。
而桃花正端着一碟刚出炉、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点心从另一边袅袅走来,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无法掩饰的红云,如同天边晚霞。
她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绣鞋前端,加快了脚步,却在经过他身边时,借着衣袖的遮掩,极快极轻地将一个用干净帕子包裹着的小物件塞进了赵刚垂在身侧、微微张开的手里,然后像只受惊的、却又满心欢喜的小兔子般,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属于点心的甜香。
赵刚那向来没什么表情、如同石刻般的脸上,竟也罕见地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笑意,暖化了几分平日的冷硬。
他握紧了手中那带着她体温和心意的小小物件(或许是一方绣了暗纹的帕子,或许是一块她精心省下的、带着甜香的糕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继续目不斜视地值守,但那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放松、柔和了几分,仿佛坚冰被春风拂过。
沈怜星站在远处的廊柱阴影里,将自己完全隐匿起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样简单、纯粹、带着青涩笨拙却真挚无比、不掺任何杂质的互动,像一根柔软却无比精准的刺,轻轻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细微却持久的酸涩。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几桩荒唐至极、沦为笑柄的“婚约”,想起那些所谓的“未婚夫”要么早夭,要么是李炎世子那般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之徒,她的姻缘,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利用、阴谋和不堪,何曾有过半分这样干净、这样令人心动的悸动与纯粹的美好?而如今,她身陷囹圄。
这个囚笼,是这座森严冰冷、如同巨兽蛰伏的督公府,更是那个心思莫测、喜怒无常、如同深渊般令人恐惧的男人无形中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掌控着她的行动,干涉着她的生活,窥探着她的秘密,时而施与令人费解的“帮助”让她恍惚,时而又用冰冷的言语和羞辱的目光让她如坠冰窟。
她看不懂他,猜不透他,每一次靠近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和灵魂的战栗。
前路茫茫,如同被浓雾彻底封锁,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是最终被他厌倦后如同旧物般随手丢弃?
还是在他某种更大的、她无法想象的图谋中,成为一颗微不足道、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抑或是……永远被困在这方华丽而绝望的天地,在他阴晴不定、如同暴风般难以预测的情绪中挣扎求生,直至耗尽最后一丝心力?
桃花和赵刚的未来,虽然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扎根于这片险恶的土壤,但至少此刻,他们心中有彼此,眼中有关切,手中有温度,有那份简单而温暖的、对抗寒冬的期盼。
而她呢?她的心,如同这深秋里最后一片飘零的落叶,在刺骨的寒风中打着旋,无处依附,无所归依,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命运无常的风雨,不知终将归于何处,碾落成泥。
这种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对比,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和悲凉。
她默默转身,沿着来路返回,单薄的背影在空寂的回廊中显得格外孤清,将那份属于他人的、与她无关的甜蜜与温暖,连同那点心的余香,一同隔绝在了身后愈发冰冷的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