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四千元。
这个数字在林默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带着一种近乎不真实的质感。他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沿，反复地点开银行App，退出，再点开，确认那串数字没有消失，没有变回之前那个可怜的三位数。
不是幻觉。
冰冷的木地板传来的触感，窗外依稀传来的城市噪音，以及胸腔里那颗因为激动而依旧有些急促跳动的心脏，都在告诉他，这是现实。他，林默，在经历了漫长的困顿、屈辱和绝望之后，第一次，手中握住了足以扭转命运的筹码。
狂喜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迫切的冲动。
还债！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脑海里，压过了其他一切想法。他不想等，一刻也不想再等！他要把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债务，彻底从自己的人生中清除出去！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重新登录游戏，将一部分无法提现的游戏币（约几十金币）通过小号渠道，兑换成了几千元现实货币，确保自己还清债务后，不至于立刻再次身无分文。
然后，他拿起手机，没有丝毫犹豫，首先拨通了那个他曾经无比恐惧、看到号码就心惊肉跳的——xx银行信用卡中心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机械的语音提示。他按照流程，输入卡号，转接人工服务。等待的忙音声中，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不再有往日的惶恐不安。
“您好，xx银行信用卡中心，工号3176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语调标准而职业。
“你好，”林默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松，“我要办理还款。”
“好的先生，请核实您的身份信息……”
林默熟练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和手机验证码。
“林先生您好，查询到您尾号7788的账户当前欠款总额为人民币58,472.33元，其中包含本金、利息及违约金。请问您本次计划还款多少？”
“全部。”林默清晰地吐出两个字，“一次性还清。”
电话那头似乎停顿了半秒，或许是客服人员很少遇到逾期客户如此干脆地要求全额结清。“好的先生，确认一次性结清欠款总额58,472.33元对吗？请问您使用什么方式还款？”
“实时转账，从我的储蓄账户扣款。”林默报出了自己的储蓄卡号。
“好的，请稍等，正在为您处理……”
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只有键盘敲击和系统处理的细微声响从电话那头传来。林默握着手机，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天空，心中一片澄澈。他仿佛能看到，那根一直勒在他脖子上的债务绳索，正在被一点点松开。
“林先生，还款已成功处理。”客服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之前更柔和了一些，“您尾号7788的信用卡账户当前欠款余额为：0.00元。相关结清证明我们会稍后寄送至您的预留地址。感谢您的及时还款。”
0.00元！
当这三个数字和一个小数点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入耳中时，林默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内心某道坚固的堤坝。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无债”的自由气息彻底吸入肺腑。
“谢谢。”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没有兴奋的呐喊，没有激动的泪水。只有一种巨大的、如同潮水退去后显露出的、空旷而宁静的沙滩般的轻松感。
他没有停歇，紧接着，又拨通了YY银行的电话，重复了几乎同样的流程。听着客服确认另一张信用卡的四万多元欠款也归于零。
最后，是那个利率高得吓人的网络借贷平台。当他将最后一笔一万五千元的款项（包含高昂的罚息）转出去，听到对方确认结清时，他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枷锁碎裂的声音。
他放下手机，身体向后完全靠倒在床沿上，仰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结束了。
长达数月的噩梦，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头顶的巨额债务，终于……烟消云散了。
他不用再担心催债的电话和短信，不用再在夜深人静时被焦虑啃噬得无法入眠，不用再在熟人面前抬不起头，不用再为了一日三餐而绞尽脑汁。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包裹着他。仿佛卸下了背负已久的、重达千钧的巨石，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而自由。
他在银行App里，看着那几张信用卡的欠款余额都变成了零，看着那个网络借贷平台的账户状态变成了“已结清”。他看了很久，很久。
喜悦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茫然。
过去几个月，他活着唯一的目标，就是赚钱还债。每一天，每一个小时，他所有的努力、算计、挣扎，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它像是一个明确的灯塔，尽管光芒微弱，却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哪怕那方向通往的是无尽的疲惫和压力。
而现在，债务还清了。灯塔熄灭了。
他坐在一片空旷的海面上，四周是茫茫的迷雾。轻松之余，是失去了目标的无所适从。
“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新公寓里回荡，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