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振的羽
三月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青瓦檐下的冰棱刚化成细水，一滴一滴敲在石阶上，像在数着春天的脚步。阿羽的尾羽最后一片刚长齐，灰黑色的羽片边缘泛着蓝紫色的光泽，在巢里蹭过枯草时，会带起细碎的绒絮。
“别总蹭巢，羽毛要磨坏的。”母亲用喙轻轻啄了啄他的背，翅膀下还护着三只没睁眼的弟妹。巢是去年秋天筑的，用泥团混着草茎，牢牢粘在祠堂的飞檐下，里面铺着柔软的芦花，是父母往返芦苇荡十几次才衔来的。
阿羽歪着头，看父亲掠过低矮的院墙。父亲的翅膀张开时像两把褐色的扇子，掠过麦苗田时，尾羽会轻轻一摆，划出漂亮的弧线。他也学着扇动翅膀，却总把巢里的枯草扇得乱飞，惹得母亲又好气又好笑。
“等你能飞了，就带你去看河湾的柳芽。”父亲落回巢边，喙里衔着一只还在挣扎的绿头苍蝇，这是给阿羽的加餐。阿羽立刻扑过去，却被苍蝇的腿绊了一下，差点从巢边摔下去，吓得他赶紧用爪子抓住稻草。
“捕食要稳，”父亲示范着用喙精准地啄住苍蝇的翅膀，“先看清风向，再算准距离，急不得。”阿羽似懂非懂，眼里只映着父亲利落的动作。巢外的天空蓝得透亮，几只早归的麻雀在槐树上打闹，翅膀振动的声音像细沙落在纸上。
第七天清晨，阿羽被一阵嘈杂的鸟鸣惊醒。巢外的槐树上落了几十只燕子，都是要往北迁的同伴。母亲正和一只羽色鲜亮的雌燕交谈，声音里带着急切。“听说北边的河面还没开，咱们得再等几天。”雌燕的尾羽剪得很尖，说话时总习惯性地轻点脚尖。
阿羽突然想飞了。他走到巢的边缘，爪子紧紧抓住泥沿，冷风灌进羽间，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激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试着张开翅膀，这次没有乱扇，而是学着父亲的样子，让羽翼顺着风势微微颤动。
“再等三天，”父亲落在他身边，用翅膀替他挡住风，“等柳梢抽出嫩芽，咱们就出发。”阿羽点点头，目光越过院墙，落在远处泛着水光的河湾。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掠过水面，翅膀尖沾起细碎的银珠，尾羽在风里划出灵活的弧度。
巢里的弟妹开始长出绒毛，像几只灰扑扑的小球。阿羽学着母亲的样子，用翅膀给他们保暖，却总不小心把最小的那只挤到巢边。母亲从不责怪他，只是用喙把幼鸟挪回中间，再蹭蹭阿羽的颈羽：“慢慢来，你总会学会的。”
夜里下起了小雨，雨声敲在瓦上沙沙响。阿羽缩在母亲翅膀下，听着父亲在巢外警戒的动静。他的羽毛已经足够厚实，能感觉到皮下细密的绒毛在微微发热。黑暗中，他悄悄张开翅膀，感受着空气在羽间流动的方向，像在触摸风的形状。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双翅膀就要带着他飞越河流、田野，追上北迁的雁群，去看更广阔的天空。而此刻檐下的等待，不过是为了让初振的羽翼，能更稳地接住即将到来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