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跳跳是从棺材里醒过来的。
对她来说,这跟别人从床上醒来没什么区别,甚至更舒服。这口黑漆漆、沉甸甸的棺材,是她打从有记忆起就拥有的“摇篮”,冬暖夏凉,还特别有安全感。
她伸了个懒腰,骨碌一下坐起身,清晨林间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脸上。她眯了眯眼,一脚踹开虚掩的棺材盖——那厚重的实木棺材盖飞出去,“砰”地一声嵌进了三米外的树干里。
“啊,又是阳光灿烂,适合掏鸟窝的一天!”沈跳跳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甜的空气,心情愉悦地跳出棺材。
然后,她看到了她的“家人们”。
棺材板正前方,僵尸一号阿萌,正顶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毫无血色的脸,对着一棵老松树发呆。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纯粹的迷茫。
“跳……跳……”他发出含糊的音节。
“嗯,醒了。”沈跳跳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上沾的露水,“阿萌,今天认得我是谁了吗?”
阿萌眨了眨那双好看却无神的眼睛,努力思考了半天,然后伸出僵硬的手指,指了指树上一只正在蹦跶的松鼠。
“……吃的?”
沈跳跳叹了口气:“算了,指望你认路不如指望母猪上树。”她熟练地拎住阿萌的后衣领,把他从面对树干的姿势掰正,面向他们的“家”——那口棺材。“看好,家,在这里。别又走丢了。”
安排好了颜值担当兼路痴,沈跳跳目光扫向旁边。
僵尸二号阿莽,正吭哧吭哧地把他那颗脑袋往一片松软的泥土里塞,已经埋进去大半,只剩下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露在外面,两条结实的胳膊还在外面无意识地划拉着。
“阿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脑袋不是萝卜,不能种!”沈跳跳走过去,揪住他的头发,稍微一用力,“啵”地一声把他拔了出来。阿莽顶着满头的泥,茫然地看着她。
“走了,今天去掏东边那个悬崖的鹰窝,听说那里的蛋特别大。”沈跳跳随手扯过几片巨大的树叶,擦了擦阿莽脸上的泥。
阿莽似乎听懂了“掏鸟窝”,僵硬地点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兴奋声音。
接着是僵尸三号阿抠。他正蹲在棺材旁边,小心翼翼地用僵硬的手指,将昨晚收集的露水,一滴一滴地灌进一个破了个口子的瓦罐里。旁边还整齐地摆放着他最近的“宝藏”:几颗色彩斑斓的玻璃珠(不知从哪个废弃村庄捡来的),几片碎瓷片,还有一堆光滑的小石头。
“阿抠,走了,别数你的宝贝了,又没人偷。”沈跳跳招呼他。
阿抠警惕地抱起他的瓦罐,僵硬地挪动脚步,紧紧跟上,眼神还不断瞟向他的“财宝堆”,似乎生怕少了一粒灰尘。
最后是僵尸四号阿呆。他站在一棵古松下,仰着头,一动不动,仿佛在凝视无限遥远的宇宙。一片落叶打着旋儿掉在他鼻尖上,他也没反应。
“阿呆,参透生死奥秘了吗?”沈跳跳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阿呆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低下头,用他那仿佛自带混响的、慢悠悠的语调说:“跳……跳……树叶……为何……向下落?”
沈跳跳叉腰:“因为地心引力啊笨蛋!快走啦,我昨天看到了一鸟窝!”
阿呆沉默了,似乎在消化这个超越生死哲学的终极答案。
集齐了四位形态各异、脑子都不太灵光的家庭成员,沈跳跳小手一挥,意气风发:“出发!目标,东崖鹰窝!”
她像只灵巧的猴子,率先蹿上了树。身后,阿萌走着走着就开始偏离方向,被沈跳跳一根树枝精准地砸回来;阿莽兴奋地撞断了几根挡路的小树;阿抠紧紧抱着他的瓦罐,计算着每一步的“损耗”;阿呆则依旧不紧不慢,仿佛在参加一场庄严的游行。
沈跳跳一边在枝丫间跳跃,一边回头看了看她这支浩浩荡荡、鸡飞狗跳的队伍,忍不住第无数次发出灵魂感慨:
“别怕,他们只是有点缺心眼,不吃人……大概吧。”她顿了顿,看着又被阿莽无意间撞歪的一棵小树,补充道,“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拆家比二哈还快?”
就在这时,东边悬崖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伴随着某种……惊慌失措的、类似人类的叫喊?
沈跳跳眼睛一亮。
“有热闹看!快点快点!”
她加速向前冲去,身后,四个缺心眼的僵尸以各自独特的方式,努力跟上他们家山大王的步伐,共同掀起了这座沉静大山又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