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前的死寂，被楚明昭那口喷涌而出的黑血彻底撕碎。那浓稠如墨、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如同绝望的泼墨，狠狠砸在污浊的雪地上，也砸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尖上。她单薄的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折的芦苇，向后软软倒去，玄色大氅在风雪中铺展开，兜帽滑落，露出那张苍白如纸、生机几乎断绝的脸。
“昭昭——！！！”
萧凛的嘶吼带着毁天灭地的恐慌与剧痛，如同濒死孤狼的绝唱，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呜咽！他眼中那属于雍亲王的冰冷壁垒彻底崩塌，只剩下被血色彻底浸染的疯狂！什么亲王威仪，什么战场对峙，什么步步为营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为齑粉！他如同被无形巨力狠狠撞开身前的叛军，玄色织金蟠龙斗篷在身后卷起狂乱的暗影，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倒下的身影扑去！
快！再快一点！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这具重伤未愈的身体！肩胛处被夜枭毒匕撕裂的伤口在狂奔中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蚀心虫毒虽解，但强行催动罡气带来的本源损耗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眼前的景象因剧痛和透支而阵阵发黑，但他眼中只有废墟边缘那抹刺目的玄色！
近了！
他甚至能看到她散乱在雪地上的乌发，能看到她嘴角蜿蜒而下、尚未干涸的暗红血痕，能看到她深陷眼窝中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正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
“拦住他！放箭！射死他们——！” 萧元宗扭曲的咆哮在身后炸响，巨大的恐惧让他彻底癫狂！楚明昭手中那份染血的“手谕”和揭露的“孤星”玉佩，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破了他苦心经营的法统外衣！萧凛的出现，更是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绝不能让这两人活着离开！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风雪！来自不同方向的数支劲弩毒矢，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带着致命的幽蓝寒芒，瞬间锁定萧凛狂奔的身影！更有数支角度刁钻的弩箭，越过萧凛，直射向地上毫无声息的楚明昭！
“殿下小心——！” 乾元殿飞檐上，林红缨目眦欲裂，弩箭瞬间抬起，却因角度和下方混乱的人群根本无法精准拦截！
萧凛在狂奔中猛地拧身！动作因剧痛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却依旧快如鬼魅！他手中那柄“孤星”弯刀化作一道流动的暗银光幕！
“叮！叮！叮！”
数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射向他的弩矢被弯刀精准磕飞，火星四溅！然而——
噗嗤！
一支角度极其刁钻、从侧后方阴影中射出的淬毒弩矢，如同毒蛇吐信，狠狠钉入了他的右肩胛偏下位置！位置恰好靠近他之前被夜枭毒匕撕裂的旧伤！巨大的冲击力带着阴寒的麻痹剧毒瞬间涌入！萧凛身体猛地一个趔趄，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雪，额角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雪水滚落！
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但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伤口！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楚明昭！还有一支射向她的弩箭，已近在咫尺！
来不及了！
萧凛眼中闪过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猛地将弯刀交于左手，完好的右臂爆发出最后的、超越极限的力量，狠狠向前一探！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不是去格挡弩箭，而是——
嗤啦！
在弩箭即将洞穿楚明昭心口的瞬间，萧凛的右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箭杆尾部！锋利的箭簇撕裂了他掌心薄薄的皮肉，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冰冷的箭羽！巨大的惯性带着箭矢和他整个人，狠狠撞向地面！
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萧凛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重重砸落在楚明昭身侧！积雪和冰冷的泥泞溅起！他右肩胛的毒伤和掌心撕裂的剧痛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眼前猛地一黑！但他左手死死撑地，右臂却如同最坚韧的锁链，依旧死死攥着那支差一点就夺走楚明昭性命的毒箭！箭尖离她的心口，只有不到一寸！
“呃……” 巨大的痛苦让萧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燃烧着地狱业火的双眼，如同最凶戾的猛兽，狠狠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萧元宗身边一名刚刚放下手弩、脸上带着狞笑的灰衣老者！
“老狗……找死！” 萧凛的声音嘶哑狂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
那灰衣老者被这眼神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保护殿下！保护侯爷——！” 谢云琅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率领着刚刚突破叛军外围防线的侯府亲卫，如同虎入羊群，疯狂地朝着废墟方向冲杀过来！林红缨在飞檐上更是弩箭连发，精准地压制着叛军弓弩手！
短暂的混乱给了萧凛一丝喘息之机。他顾不上掌心钻心的剧痛和肩胛毒素蔓延的麻痹，左手猛地探出，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想要将地上气息奄奄的楚明昭抱起。
“昭昭……撑住……我带你走……”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巨大的恐慌与失而复得的颤抖，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额角的冷汗，滴落在楚明昭冰冷苍白、毫无生气的脸颊上。
然而——
“放箭！射死他们！快——！” 萧元宗歇斯底里的咆哮再次响起！他身边另一名灰衣老者眼中厉芒一闪，手中一张特制的、几乎有半人高的精铁强弩瞬间抬起！弩臂被拉至满月，一根通体黝黑、闪烁着诡异蓝芒、足有拇指粗细的破甲重弩箭，带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死死锁定了正俯身试图抱起楚明昭的萧凛的后心！
那是足以洞穿重甲的“透骨锥”！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阎王笑”！
“殿下——！！！” 刚刚冲近的谢云琅目眦欲裂，嘶声狂吼！
萧凛正全副心神都系在楚明昭身上，剧痛和透支让他的感知降到了最低点！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爬上脊背，但他回头的动作，已然慢了半拍！
嗡——！！！
精铁弩弦震响，如同死神催命的丧钟！
那支黝黑的“透骨锥”，带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符，瞬间跨越数十步的距离，直射萧凛毫无防备的后心！
太快了！太近了！
林红缨的弩箭刚射出，距离太远！谢云琅的刀锋还在数丈之外！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试图救援的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萧凛即将被洞穿后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楚明昭，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击中！她那深陷在青黑色眼窝中的、紧闭的眼帘之下，眼珠在疯狂地转动！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灼热与不屈意志的精神力波动，如同垂死的星核最后一次爆发，毫无征兆地从她眉心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地撞上了萧凛的后背！
几乎是本能！在楚明昭那股微弱精神力触碰的瞬间，萧凛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向前推了一把！他本就俯身去抱楚明昭，此刻被这股力量一推，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扑倒！
噗嗤——！
那支致命的“透骨锥”，带着恐怖的动能，擦着萧凛向前扑倒时扬起的玄色斗篷边缘，狠狠钉入了他刚才俯身位置的地面！半尺长的精钢弩箭几乎全部没入冻土，尾羽兀自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溅起的冻土碎块和雪沫狠狠打在萧凛的后背上！
只差分毫！
巨大的冲击力让向前扑倒的萧凛彻底失去重心，抱着怀中依旧昏迷的楚明昭，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朝着废墟后方那堵高耸、冰冷的宫墙撞去！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靠近宫墙——！” 萧元宗惊骇欲绝的嘶吼响起！他意识到那宫墙之后可能就是生路！
两名离得最近的叛军悍卒，脸上带着狰狞的杀意，挥舞着沉重的斩马刀，从左右两侧狠狠扑向滚作一团的两人！刀锋撕裂风雪，带着刺骨的寒意！
萧凛眼中寒芒爆射！生死关头，他爆发出惊人的狠戾！他猛地将怀中楚明昭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硬抗左侧劈来的刀锋！同时完好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铁钳，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抓向右侧刺来的刀尖！
嗤啦！噗！
左侧沉重的刀锋狠狠劈在萧凛的玄色斗篷上！坚韧的织金锦缎被撕裂，锋利的刀刃在他肩胛下方的旧伤附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而右侧，他左手带着手套死死抓住了刺来的刀尖！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坚韧的鹿皮手套，深深切入掌心！鲜血瞬间涌出！但他也死死止住了刀锋的去势！
“滚开——！” 萧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左腿如同铁鞭般猛地扫出，狠狠踹在右侧悍卒的膝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悍卒惨嚎着倒地！
左侧悍卒见一刀未能致命，眼中凶光更盛，第二刀带着恶风再次劈下！
萧凛抱着楚明昭就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刀锋，后背却重重撞在了冰冷坚硬的宫墙根下！退无可退！
而此刻，更多的叛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正从四面八方疯狂扑来！刀枪的寒芒在火光下连成一片死亡的森林！
萧凛背靠冰冷的宫墙，左手掌心被刀刃割裂，鲜血淋漓，右肩胛旧伤崩裂，新中的毒箭毒素正在蔓延，半边身体开始麻木。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气息微弱如同游丝的楚明昭，那张苍白染血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冷的亲王常服前襟，一种灭顶的绝望混合着深入骨髓的痛楚，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难道……终究还是……护不住她……
就在这万念俱灰、无数刀枪即将加身的刹那——
嗡——！！！
楚明昭眉心那股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再次剧烈震颤！这一次，不再是推动，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与牵引！仿佛在濒死之际，她的意志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萧凛体内某种沉睡的力量产生了感应！
萧凛只觉得左胸心脏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灼烧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之下破体而出！那剧痛如此强烈，瞬间压过了肩伤、掌伤和毒素带来的所有痛苦！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狠狠抓向自己左胸心脏位置的衣襟！
嗤啦——！
坚韧的亲王常服连同内衬的丝绸中衣，被他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巨大力量，硬生生撕裂开来！
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粒子，瞬间灌入他敞开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扑向他们的叛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动作猛地僵住！
高举的刀锋停在半空，狰狞的面孔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乾元殿前，刚刚组织起微弱反击的禁卫，曹化淳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甚至癫狂咆哮的萧元宗，以及他身边那两名气息沉凝的灰衣老者……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萧凛裸露的左胸心脏位置！
在那里，紧贴着心脏跳动的皮肤之上，赫然烙印着一枚暗红色的、如同胎记般的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并非寻常胎记的混沌，而是异常清晰、繁复、古老！
它由内外三重嵌套的玄奥符文构成，核心是一个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敕”字古篆！外围是盘旋环绕的蟠龙与玄鸟纹路，龙鳞鸟羽纤毫毕现，如同活物！最外层，则是一圈如同星辰轨迹般流转的、细密的北斗七星烙印！
这枚印记，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仿佛承载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权柄与契约！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红，如同凝固的岩浆，又如同干涸的、历经岁月沉淀的——血！
更令人心神俱裂、魂飞魄散的是——
这枚印记的形状、大小、纹路，乃至那种古老威严的气息……与昭武侯楚明昭左锁骨下方，那枚从不轻易示人、被其视为最大隐秘的——阴符虎符胎记！
一模一样！！！
风雪呜咽着卷过死寂的宫苑。
火光跳跃，映照着萧凛敞开的衣襟下，那枚紧贴心脏、暗红如血、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胎记。
也映照着无数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扭曲、凝固的脸庞。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同慢放的残影。一名叛军悍卒手中高举的斩马刀，刀尖距离萧凛的头顶不足三尺，冰冷的寒芒映着他脸上尚未褪去的狰狞杀意，此刻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理解的惊骇彻底冻结。他凸出的眼球死死盯着萧凛左胸上那枚暗红印记，瞳孔深处倒映着蟠龙玄鸟缠绕的古老纹路，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禁忌。
扑通！
沉重的斩马刀脱手坠落，砸在冻土上发出闷响，溅起几点肮脏的雪泥。那悍卒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声闷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哗啦啦！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围拢在萧凛和楚明昭周围的数十名叛军精锐，手中刀枪“哐当”、“哐当”掉落一地！他们脸上的凶戾与杀意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眼前所见之物的本能敬畏！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甚至有人如同那悍卒般，双膝发软，跪伏在地，头颅深深垂下，不敢再看那枚暴露在寒风中的暗红印记。
“虎……虎符……胎记……？” 一名跪倒的御林军校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雍亲王……身上……也有……和昭武侯……一样的……天命之符……”
“双生……虎符……天命……所归……” 另一个声音带着梦呓般的惊骇响起。
巨大的骚动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叛军阵营！恐慌、惊疑、茫然、以及对那枚印记所代表之物的本能敬畏，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冲垮了本就因萧元宗接连暴露而动摇的军心！看向萧凛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恐惧。
“不——！不可能！假的！是幻术！是那妖女的妖法——！！！” 萧元宗歇斯底里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彻底打破了死寂！他脸色惨白如鬼，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不愿相信而剧烈颤抖，指着萧凛敞开的胸膛，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他苦心孤诣谋划的一切，他赖以支撑的宗室法统，在这枚与楚明昭一模一样的“阴符虎符胎记”面前，彻底化为了泡影！这比那“孤星”玉佩和伪造手谕的揭露，更加致命！这是直指天命与血脉的颠覆！
“杀了他！快杀了他！那是假的！是假的——！” 萧元宗癫狂地推搡着身边仅剩的那名灰衣老者。
那灰衣老者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萧凛左胸的印记，老树皮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与凝重。他比萧元宗更清楚这枚“阴符虎符胎记”意味着什么！那是传说中承袭上古、唯有天命眷顾之人才可能拥有的印记！双生同现……这简直闻所未闻！巨大的冲击让他心神剧震，竟一时忘了出手！
就在这短暂的、因极度震惊而带来的混乱与停滞中——
“殿下——！”
谢云琅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他率领的侯府亲卫终于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撕开了叛军最后一道薄弱的阻拦，冲到了宫墙之下！数十名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汉子瞬间结成一道人墙，将背靠宫墙、衣襟染血、怀中紧抱着楚明昭的萧凛死死护在中央！刀锋向外，如同炸开尖刺的铁刺猬！
“林红缨——！断后——！” 谢云琅头也不回地厉吼，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前方蠢蠢欲动的叛军，如同护崽的凶兽。
“夜枭明白——！” 乾元殿飞檐上，林红缨冰冷的声音带着铁血杀伐之气！她手中的淬毒连弩瞬间抬起，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些试图重新组织进攻的叛军头目！噗噗的入肉声伴随着短促的惨叫，瞬间压制了叛军重整的势头！
“走——！” 谢云琅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抓住萧凛完好的左臂肘弯，试图将他从地上拽起！他看到了萧凛右肩胛下那支颤动的毒箭，看到了他掌心深可见骨的刀伤，更看到了他苍白脸上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透支！
萧凛的身体因谢云琅的拖拽而晃了一下，但他抱着楚明昭的手臂却如同最坚韧的玄铁锁链，纹丝不动！他布满血丝、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眸，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扫过前方混乱的叛军，扫过癫狂咆哮的萧元宗，最终落在怀中那张苍白染血、呼吸微弱的脸颊上。
巨大的痛楚、失而复得的后怕、以及那枚胎记暴露后带来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清的滔天巨浪，在他胸中疯狂翻涌！但此刻，所有的情绪都被一个念头死死压下——带她走！离开这地狱！
“走！” 萧凛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借着谢云琅的拖拽之力，猛地用左臂和完好的左腿撑地，试图抱着楚明昭站起！
然而——
右肩胛下那支淬毒的弩箭，如同跗骨的毒蛇，在强行发力时猛地被牵动！一股更加阴寒歹毒、带着强烈麻痹与破坏性的毒素，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血脉，顺着手少阳经疯狂窜向心脉！同时，左胸心脏位置那枚刚刚暴露的暗红胎记，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猛地传来一阵灼烧灵魂般的剧痛！
“呃啊——！”
萧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眼前猛地一黑！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刚刚离地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抱着楚明昭，两人再次重重地向后踉跄跌倒！
而他们身后，是冰冷坚硬、高达数丈的宫墙！宫墙之上，寒风呼啸，积雪覆盖的垛口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
“殿下——！” 谢云琅惊骇欲绝，想再次抓住萧凛，却已来不及！
萧凛抱着楚明昭，在巨大的冲击力和毒素侵蚀下，彻底失去了平衡！两人如同断翅的鸟儿，朝着后方冰冷高耸的宫墙，直直地撞了上去！
不！不是撞！
萧凛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用尽全身残存的意志，猛地拧转身躯！他用自己的脊背，狠狠撞向冰冷的宫墙！同时，双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怀中气息奄奄的楚明昭死死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胸膛作为最后的缓冲！
砰——！！！
沉重的闷响如同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萧凛的后背狠狠撞在布满冰棱的粗糙宫墙之上！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喉头一甜，一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溅在楚明昭苍白如纸的脸颊和散乱的乌发上！他紧抱着她的手臂因剧痛而剧烈颤抖，却依旧没有半分松动！身体顺着冰冷的墙面，无力地向下滑落！
而就在这撞击滑落的瞬间——
刺啦——！
一声更加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
萧凛本就因护住楚明昭而被撕开的衣襟，在宫墙粗糙的砖石棱角和自身滑落的巨大摩擦力下，被硬生生地、彻底地扯裂开来！
玄色亲王常服的前襟连同内衬的丝绸中衣，如同破碎的蝶翼，被寒风猛地卷起、撕开！
他整个左胸心脏位置，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与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
那枚暗红色、繁复古老、蟠龙玄鸟缠绕、核心烙印着“敕”字古篆、外层流转着北斗七星的——阴符虎符胎记！
在漫天风雪与残存火光的映照下，毫无保留地、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胎记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心脏，暗红的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玉，散发着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那蟠龙仿佛要破皮而出，玄鸟的羽翼似乎在微微颤动，北斗七星的轨迹流淌着微弱的星芒。与楚明昭左锁骨下那枚从不示人的隐秘印记，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孪生双星！唯一的区别，或许是萧凛这枚胎记的边缘，因刚才的撞击和衣襟的撕扯，微微渗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血痕，如同星环般环绕着印记，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神圣与……悲怆！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瞬间冻结了整个乾元殿前的修罗场！
风雪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呼吸。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无法移动分毫，只能死死地、带着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聚焦在那枚暴露于风雪中的暗红胎记之上！
“双……双生虎符……天命……共主……” 曹化淳苍老颤抖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与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极其轻微地响起，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萧元宗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魂魄，脸上的癫狂瞬间凝固，化为一片死灰。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最终软软地瘫坐在地。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谋划，在这枚与楚明昭同源同体的天命印记面前，彻底成了一个苍白可笑、亵渎神明的笑话。
而萧凛，在喷出那口鲜血后，意识已陷入半昏迷的边缘。他最后的感知，是怀中楚明昭冰冷得如同尸体的温度，和她微弱到几乎断绝的鼻息。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沾满鲜血的左手，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抬起，不是去捂住自己撕裂的衣襟，而是轻轻覆在了楚明昭冰冷汗湿的额头上，仿佛想将那一点微弱的生机牢牢护住。
风雪卷过，吹动他破碎的衣襟，露出那枚紧贴心脏、暗红如血、流转着星芒的古老胎记。
也吹动楚明昭散落在他臂弯中的乌黑长发。
两人染血的衣袂在寒风中纠缠，如同命运无法割裂的藤蔓。
而宫墙之上，林红缨冰冷锐利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那枚胎记的完整模样。她扣着弩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