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鼓楼巷案件过去不到一个月,滨河路与鼓楼巷之间的那片区域,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带血腥味的恐惧浸泡透了。尽管警方并未公开确认连环案,但“红绳杀手”的传言如同秋日里带着寒意的风,在出租车司机、夜班族、酒吧常客和一些关注本地新闻的市民间悄然流窜。刑侦支队的压力与日俱增,邵峰作为头号嫌疑人被严密监控和反复审查,但所有的调查都卡在那卷对不上号的黑色尼龙绳和无法溯源的红色塑料绳上。邵峰的不在场证明(针对一些细微时间点的核查)出现了一些小瑕疵,但远不足以定罪,更无法解释那两根确凿无疑的红绳。他像一块沉重而模糊的阴影,压在案卷上,却照不亮真相。
秦峰开始怀疑,警方的视线是否被过于牢固地钉死在了邵峰身上。那个幽灵般的真凶,是否正利用这份“关注”,悄然准备着下一次演出?
答案在2023年11月5日凌晨,伴随着城郊田野里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再次冰冷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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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滨河路向西北延伸出去的一条城郊小路,连接着几个即将被拆迁的村落和一片冬季休耕的农田。时间,凌晨两点。
雾气浓得惊人,像是从地底深处、从冰冷的河面、从每一寸潮湿的泥土里蒸腾出来的乳白色纱幔,层层叠叠,弥漫充塞了整个空间。能见度不足五米,远处村庄零星的灯光和城市天际线的光晕,都被这厚重的雾墙彻底吞噬、扭曲成模糊暗淡的光斑。空气湿冷刺骨,吸进肺里带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腥气。万籁俱寂,连秋虫都噤了声,只有草叶尖端凝聚的沉重露珠,承受不住重量时,“滴答”一声,坠入下方更浓的黑暗或湿土里,那声音在极致的静谧中被放大,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路是简单的双车道水泥路,边缘已经破损,长满杂草。两侧是无边无际的、在冬季休耕的农田,土地裸露着,偶尔有几簇顽强的、枯黄的秸秆立着,在雾气中像沉默的鬼影。一切都被包裹在这片惨白、潮湿、移动缓慢的混沌之中。
最先打破这片混沌的,是一道光。
一道穿透雾气的、昏黄的车灯光束。它来自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车。车子歪斜着,右侧车轮压上了路肩的软泥。车灯没有熄,远光灯开着,两道粗大的光柱倔强地刺入前方翻滚的浓雾,却无法驱散它们,反而在雾中形成了清晰的光路,无数微小的水珠在光柱中飞舞、闪烁,让光线本身也显得朦胧而虚幻。引擎熄火了,寂静中,只有车载电子设备偶尔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电流嘶声。
赶早集去批发市场进菜的老菜农王老汉,就是在这片诡谲的寂静和光雾中,蹬着他的三轮车出现的。他熟悉这条路,闭着眼都能摸到市场。但今天的雾太大了,他骑得很慢。那两道突兀的车灯引起了他的警觉——抛锚了?他眯起昏花的眼睛,朝着光柱的方向费力看去。
车子……车子后面,好像有东西。
不是东西。是……一个人形,躺在车后大约一米处的路肩上,半个身子歪在枯草里。
王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停下三轮,颤巍巍地下了车,小心地靠近。雾气在身边流动,车灯的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是个男人,穿着皮夹克,仰面躺着,姿势别扭。脸看不太清,但脖子上……那深色的勒痕,在车灯反光和雾气弥漫中,依然触目惊心。
而最刺眼的,是那人左脚踝处。
一点鲜艳的红色,穿透乳白的雾气,像黑暗中突然睁开的血眼,死死地抓住了王老汉的视线。一根绳子,红色的塑料绳,紧紧地系在那里。
“红……红绳……”王老汉的脑子“嗡”地一声,近一个月来听儿子和邻居嘀嘀咕咕的传闻瞬间炸响。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腿一软,向后踉跄,笨重的三轮车失去平衡,“哐当”一声侧翻在地,车斗里准备装菜的竹筐、麻袋散落出来,几个萝卜、白菜滚了一地,沾满了湿泥。王老汉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冰冷湿滑的地上,手脚并用向后退了几米,然后连滚爬起,也顾不上扶车,踉踉跄跄地朝着来路、朝着有人的村庄方向狂奔而去,嘶哑的惊叫声在浓雾中变得沉闷而扭曲:“来人啊——!死人啦——!红绳子——又有红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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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被迅速封锁,但浓雾极大地增加了勘查难度。勘查灯架起来,在雾气中形成一团团毛茸茸的光晕。技术人员穿着防护服,像幽灵一样在光晕和雾气中移动。
受害者沈浩,三十五岁,自由职业者(初步调查与一些灰色地带的催收、中介业务有关)。死因毫无悬念:机械性窒息。脖颈上那道一点五厘米宽、边缘整齐、深紫色的勒痕,与赵鹏、吴迪颈上的痕迹如同出自同一个冷酷的工匠之手。左脚踝上,系着那根标志性的、崭新的红色工业塑料绳,绳结是已经让警方感到刺眼的、专业而规整的双套结变体。
“手法完全一致。”苏晚蹲在尸体旁,雾气在她防护服的帽檐和肩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她的话语透过口罩传出,带着湿冷的寒意,“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死者胃内容物和血液酒精浓度检测,”她看了一眼刚刚拿到现场的初步报告,“严重超标,是醉酒状态。又是酒后驾车。”
洛宇在越野车周围检查。车内酒气浓烈,夹杂着劣质香烟和车载香薰的味道。副驾驶座上扔着一件皮夹克,扶手箱里有几盒不同牌子的香烟和一些零钱。他在车内储物格里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夜色酒吧”会员卡,以及几张同一家酒吧的存酒卡。“秦队,”洛宇将物证袋递过来,“又是‘夜色酒吧’。沈浩也是那里的常客。”
秦峰接过物证袋,看着那张印制粗糙的会员卡,眼神锐利。又是“夜色”。赵鹏最后出现在滨河路前,吴迪离开鼓楼巷前,都曾在那里饮酒。现在,沈浩也是。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苏晚的工作还在继续。她极其小心地用洁净的棉签,轻轻擦拭死者脚踝上那根红绳的表面,尤其是绳结附近和可能接触过凶手手套或衣物的地方。然后,她将棉签放入专用的检材瓶,递给旁边的助手:“急送实验室,做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重点筛查有机挥发物和微量附着物。”
常规的尸表检查结束后,苏晚的注意力再次回到那根红绳上。在更强的勘查灯光下,她似乎注意到绳体表面有些许极其微小的、不同于灰尘的结晶状反光点。她凑得更近,几乎将脸贴上去,用镊子极其轻柔地拨动绳索纤维。
“秦队,洛宇,”苏晚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的发现感,“这根红绳上……有东西。”
秦峰和洛宇立刻围拢过来。
“不是灰尘,也不是常见的泥土或纤维。”苏晚用镊子尖指向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斑点,“看起来像某种……挥发残留后的结晶。非常微量,肉眼几乎不可见,但在侧光下有点反光。我怀疑是某种香精或香料成分。”
“香精?”洛宇皱眉。
“对。可能是液体香精挥发后留下的痕迹。”苏晚直起身,看着被雾气笼罩的现场,“需要实验室确认具体成分。但如果真的是香精……这东西通常出现在特定环境,比如化妆品、清洁剂,或者……”她顿了顿,“……酒吧调酒用的风味糖浆、利口酒,或者某些特定区域的空气清新剂里。”
秦峰的眉头锁紧了。红绳、酒驾、“夜色酒吧”,现在又多了一个可能的“酒吧香精”残留。线索像几条原本模糊的线,突然开始向同一个方向收束。“凶手可能和酒吧有关,”他沉声道,目光仿佛要穿透浓雾,看向那个隐藏在霓虹灯与酒精背后的影子,“不仅知道哪些人酒驾离开,他本人,或者他获取红绳、准备行凶的某个环节,很可能就发生在酒吧环境里,或者接触过酒吧特有的东西。”
“夜色酒吧”这四个字,在案件中的分量,陡然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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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酒吧”位于老城区一条不算繁华的街巷深处,门脸不大,黑色招牌上霓虹灯管勾勒出妖娆的字体,在白天看起来有些黯淡和俗气。下午三点,酒吧尚未开始营业,里面昏暗安静,只有几盏应急灯和吧台后酒柜的灯带亮着,照着琳琅满目、色彩各异的酒瓶。
空气中残留着昨夜混杂的气息:烟味、酒味、香水味、以及一种甜腻的、来自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霓虹灯管在关闭时显得冰冷。秦峰和洛宇走进来时,一个穿着黑色t恤、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在吧台后清点存货,是酒吧老板。听说警方再次到访(之前因吴迪和沈浩是常客已来过),他脸上堆起习惯性的、略带戒备的客气笑容。
“警官,还是为了沈浩的事儿?唉,真是没想到,他那么能喝的人……”老板摇头叹息。
洛宇出示了沈浩的照片:“他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凌晨一点左右吧。喝得挺多了,走路都晃,我们还劝他叫代驾,他摆摆手就自己走了。”老板回忆道,“他算是老客了,隔三差五来,酒量好,但也经常喝过头。”
秦峰的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吧台,最后落在正在角落一个小操作台上默默擦拭玻璃杯的一个女人身上。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穿着酒吧统一的黑色制服马甲和白衬衫,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侧脸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低垂,专注着手里的杯子,仿佛对这边的对话毫不在意。
“那位是?”秦峰问。
“哦,那是孟瑶,我们这儿的调酒师,做了快两年了。”老板随口答道,“手艺不错,就是性子有点冷。”
秦峰给洛宇使了个眼色。洛宇会意,拿着照片走到孟瑶面前。“你好,孟瑶是吗?认识这个人吗?”他将沈浩的照片推到她面前。
孟瑶擦杯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她的眼睛很大,但眼神里没什么温度,甚至有些空洞。她点了点头,声音平淡:“认识。沈浩。常客。”
“他昨天有什么异常吗?或者,最近和什么人有过冲突吗?”洛宇追问。
孟瑶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撇了一下,像是某种不屑或厌恶,但很快恢复平静。“他每次来都差不多,喝到后半夜,然后自己开车走。冲突?”她想了想,“前几天,好像因为嫌我调的酒味道不对,嚷嚷了几句,不算什么大冲突。”
“你对这些明明喝了酒还要自己开车走的客人,怎么看?”秦峰走了过来,接过话头,目光看似随意,却紧紧锁住孟瑶的表情。
孟瑶擦拭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秦峰。这一次,秦峰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冰冷刺骨的东西,那不是简单的厌恶,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恨意,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清晰。
“怎么看?”孟瑶的声音依旧平淡,但语速稍微慢了一点,每个字都像冰珠落地,“我觉得他们是在找死。活着浪费空气,死了也活该。”
如此直接而充满戾气的回答,让旁边的酒吧老板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洛宇立刻翻开了随身的笔记本,调出了一份之前外围调查时获得的资料:“孟瑶,根据我们了解,你的妹妹孟琳,在三年前的一场交通事故中,被一个醉酒驾驶的司机撞成重伤,导致脊柱受损,终身瘫痪,需要依靠轮椅生活。肇事司机虽然被判刑,但赔偿一直不到位。对吗?”
孟瑶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和擦布,双手慢慢握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没有否认,只是死死地盯着洛宇笔记本上那一行字,仿佛要看穿纸背。过了好几秒,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那又怎么样?”
“所以,你非常痛恨酒驾的人,尤其是那些明知故犯、屡教不改的。”秦峰缓缓说道,目光落在了孟瑶因为紧握而微微颤抖的左手虎口上——那里有一道明显的、陈旧性的烧伤疤痕,形状不规则,像是烟头烫伤后留下的。
孟瑶下意识地将左手往身后缩了缩,但这个动作反而更显眼。
“我们查了一下,”洛宇继续施加压力,声音平静但带着压迫感,“就在沈浩遇害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你向酒吧提出了辞职。能说说原因吗?这么突然?”
孟瑶的脸更白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避开秦峰和洛宇的视线,看向一旁酒柜里反射的扭曲光影,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疲惫和抵触:“不想干了。累了。每天对着这些喝了酒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恶心。” 这个理由,和她之前对酒驾者的痛恨言论,逻辑上完全自洽。
酒吧老板在一旁搓着手,插话道:“孟瑶她……确实对喝多的客人没什么耐心,有时候说话比较冲。和沈浩那次算是轻的,之前也有过几次小摩擦。不过她工作还算认真,手艺也好,突然说要走,我也挺意外……”
秦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强烈的复仇动机(妹妹被酒驾所害)、与受害者(沈浩,可能也包括其他酒驾常客)存在潜在冲突、案发后突然辞职的异常举动、对酒驾者毫不掩饰的极端敌意……以及,她身处“夜色酒吧”这个目前看来与案件关联度极高的环境。
孟瑶,就像第二个邵峰,身上聚集了足以引起警方高度警惕的疑点。而且,她的疑点,似乎更紧密地贴合了“酒吧”这个新出现的线索方向。
离开“夜色酒吧”时,天色已近黄昏。秦峰回头看了一眼那霓虹闪烁的招牌,又看了看手中记录本上孟瑶的名字。红绳上的香精检测结果尚未出来,但这个女人身上的阴影,已经和邵峰的影子一起,投在了警方本就纷乱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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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支队会议室,灯火通明。窗外的城市夜景流光溢彩,却透不进屋内凝重的气氛。
白板上,结构已经变得更加复杂。左侧是赵鹏、吴迪、沈浩三名受害者的照片、基本信息、死亡时间和地点,中间是那三根刺眼的红绳特写照片。右侧,分成了两栏。上栏是邵峰的照片,下面罗列着他的疑点:行车轨迹重合、仇视酒驾前科、车藏可疑尼龙绳、审讯反应反常。下栏是新增的孟瑶的照片,下面也列出了她的疑点:妹妹被酒驾所害(强烈复仇动机)、在“夜色酒吧”工作(接触所有受害者)、与受害者沈浩有冲突、案发后突然辞职、对酒驾者极端敌意。
白板中央,贴着新鲜出炉的检测报告摘要页,最醒目的结论用红笔圈出:“红绳(沈浩案)表面检出微量柠檬烯及特调柑橘类香精成分,与‘夜色酒吧’常用某品牌风味糖浆及空气清新剂成分高度吻合。”
苏晚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详细的报告副本,进行说明:“实验室结果确认了。沈浩脚踝红绳上的微量残留,是人工合成的柑橘调香精,挥发性强,残留量极少,但成分特征明显。我们派人去‘夜色酒吧’秘密取样了他们调酒用的糖浆、部分利口酒以及吧台和卫生间区域的空气清新剂,进行比对。其中,他们一款廉价的‘夏日橙光’风味糖浆和卫生间使用的某品牌柑橘味清新剂,都含有这种特征成分组合。”她指向报告上的色谱图峰值,“虽然不能百分百断定就是来自‘夜色酒吧’,但匹配度极高,是迄今为止,红绳上发现的第一个具有明确指向性的微量物证。”
洛宇接着汇报调查进展:“关于邵峰。第三起案件,也就是沈浩案发时间段,我们核对了他的行车记录仪和平台接单记录。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他确实在城南接了一个前往火车站的远程订单,行车记录仪的视频和音频完整,乘客的身份和证言也已核实,基本排除了他直接出现在城郊作案现场的可能性。”
“但是,”洛宇话锋一转,“不能完全排除他作为帮凶或知情者的可能。比如,他是否提供了受害者信息?或者,他是否与真正的凶手有联系?他的仇视酒驾言论和孟瑶的动机,在‘恨意’这一点上是共通的。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我们还没发现的交集?”
秦峰的目光在邵峰和孟瑶的照片之间来回移动。“孟瑶这边呢?案发当晚的行踪?”
洛宇翻看记录:“‘夜色酒吧’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孟瑶作为调酒师,通常值班到打烊。沈浩是凌晨一点左右离开的。酒吧老板和其他员工证实,孟瑶在一点半左右完成收尾清洁后离开,时间上……她完全有可能在沈浩离开后,通过某种方式(比如她知道沈浩的习惯路线)前往城郊小路。但问题在于——”洛宇看向苏晚。
苏晚会意,接道:“问题在于体能和手法。从三起案件的勒痕深度、力度均匀性、瞬间致死的效果来看,凶手需要具备相当大的臂力、爆发力和稳定的控制力。凶手的身高体重侧写,至少是身高一米七五以上、体重七十公斤以上的青壮年男性。孟瑶,”她调出内部资料页,“身高一米六五,体重四十八公斤,体型瘦削。从纯粹的生物力学角度分析,她独立完成如此干净利落的勒杀,尤其是对抗一个醉酒但仍有本能的成年男性,可能性非常低。除非……”
“除非她有同伙。”秦峰沉声说,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个符合侧写体能的同伙。或者,她使用了我们尚未发现的辅助工具或药物,极大削弱了受害者的反抗能力。但现场没有发现药物残留或特殊工具痕迹。”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咖啡在纸杯里早已凉透,无人去碰。
两条线索,两个嫌疑人,像两条并行的溪流,各自携带着泥沙和疑点,汇聚到警方面前,却又各自存在着难以解释的断点。邵峰有体能、有轨迹疑点、有动机(仇恨),但关键的作案工具对不上,最新一案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孟瑶有强烈的、更具悲剧色彩的动机,有接触受害者和“酒吧环境”的便利,红绳上出现了指向她工作场所的香精,但她体能不足,独立作案存疑。
“两条线,都不能放。”秦峰最终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决断,“邵峰的社会关系网,尤其是他出狱后、跑车期间接触的、同样可能仇视酒驾或有过激倾向的人,深挖!他和‘夜色酒吧’、和孟瑶之间任何可能的间接联系,查清楚!”
“孟瑶这边,”他看向洛宇,“她的详细背景,她妹妹事故的详细卷宗,她最近的经济状况、通讯记录、社交往来,尤其是案发前后。她辞职后的动向,密切注意。还有,她有没有关系密切的、体能符合侧写的男性亲友?男朋友、前男友、哥哥弟弟、甚至常来酒吧的熟客?”
“另外,”秦峰的目光回到白板中央的红绳香精检测报告上,“香精这条线。是凶手无意中沾染的,还是故意留下的?如果是无意,说明凶手很可能频繁出入或工作在类似酒吧的环境;如果是故意……那这就是更危险的挑衅和误导。”
双线追查的指令下达,会议室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骤然倍增的压力和焦灼。凶手似乎在不慌不忙地抛出新的诱饵,而警方不得不分兵两路,在两条都可能通向死胡同的岔路上奋力追赶。邵峰和孟瑶,就像两片被刻意放置在迷宫不同入口的、染血的红色鳞片,吸引着猎人的目光,却将真正的毒蛇,更深地隐藏在了迷雾之后。
窗外,夜色正浓。城市灯火依旧,但对于追查红绳杀手的人来说,阴影似乎从未如此刻般重重叠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