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哥充满煽动性的话语还在压抑的大厅里回荡,那一串串诱人的数字和“光明前途”的描绘,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在一些人心中撩拨起畸形的希望。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在这时缓缓收敛,如同潮水退去,露出下面冰冷坚硬的礁石。
“不过——”他拖长了声音,这个转折词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刚刚升起一丝温度的心头。
坤哥背着手,踱步到平台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群神情重新变得紧张的新人,目光锐利如刀,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公司养着你们,供吃供住,发高薪,可不是请你们来吃干饭、享清福的。”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有这里的规矩。首要的规矩,就是**业绩**。”
他伸出一根手指:“每个月,公司会根据你们所在的小组和业务类型,下达明确的业绩指标。这是硬指标,是红线!”
“完成指标 90% 以上的,”坤哥脸上重新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只停留在嘴角,“优秀!除了该得的提成,月底额外有奖金,加餐,甚至……有机会获得短暂的外出放松时间。” 他刻意强调了最后一点,这对失去自由的人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完成 70% 到 90%的,合格。该拿的底薪和提成,一分不少。”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完成 50% 到 70%的……” 坤哥的语调陡然转冷,眼神也变得森寒,“那就对不起了。公司不养闲人,更不养废物。电棍,或者鞭刑,自己选一样。”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选择咖啡还是茶。但所有人都想起了沙滩上那蓝白色的电弧和皮开肉绽的惨叫,不由得浑身一颤。
“完成 20% 到 30%的……” 坤哥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几个脚趾残缺的“老员工”,缓缓吐出两个字:“水牢。”
大厅里仿佛连键盘声都停滞了一瞬。那些麻木敲字的“老员工”中,有人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深切的恐惧。新人们则面面相觑,水牢?那是什么?
坤哥没有解释,但他眼中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绝不是泡个冷水澡那么简单。
“至于 20% 以下的嘛……” 坤哥拖长了调子,忽然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向下劈砍的动作。
“剁脚趾。”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几个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新人,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沙滩上那血腥惨烈的一幕,瞬间再次浮现在眼前,混合着此刻大厅里弥漫的绝望气息,让人几欲呕吐。
坤哥仿佛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他走下平台,重新在电脑桌之间的过道上缓步而行,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如同敲打在众人的心脏上。
“还有,试用期三个月。”他边走边说,声音在密集的键盘声中清晰地传播,“如果连续三个月,零业绩……”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慈悲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假笑:
“公司就会把你‘开除’。当然,这里的开除,不是指放你走。”他嗤笑一声,“是把你‘卖’给下一家公司。价格嘛,视你的身体状况和剩余价值而定。”
卖?像货物一样被卖掉?新人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如果下一家公司,三个月后,你还是做不出业绩,”坤哥摊了摊手,一副很无奈的样子,“那就只能再卖给下一家。如此循环,直到……”
他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空洞而冷漠,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遥远的事情:
“直到你被卖到再也卖不出去的地方。比如——妙瓦底。”
这个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所有稍有见识的偷渡者心上。即使是那些最无知的人,也能从坤哥的语气和周围“老员工”瞬间加剧的恐惧中,感受到这个词所代表的极致恐怖。
“那里,有这片区域最大的、最‘专业’的人体器官贩卖组织。”坤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到了那里,你们就不再是‘员工’了,而是……货。拆开了卖,心肝脾肺肾,眼角膜,皮肤,骨髓……总能值点钱。这,就是一直没业绩的人,最终的、也是唯一的‘人生尽头’。”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厅。只有键盘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但那声音此刻听来,更像是一首为无数沉沦灵魂奏响的、永不停歇的安魂曲。
坤哥欣赏着众人脸上彻底灰败、绝望乃至崩溃的神情,犹如欣赏自己的杰作。恐惧,是这里最好的管控工具。
“另外,”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重新变得轻松,却更添残忍,“不要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逃跑。”
他抬起手臂,指了指天花板的各个角落。新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摄像头,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无死角地覆盖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排电脑,每一条过道。
“24小时,360度,无死角监控。包括你们以后要住的宿舍,包括卫生间——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没有隐私,没有死角。”坤哥的声音带着嘲弄,“在这里,你们没有秘密。”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大厅里那些在过道间缓慢走动的人。那些人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腰间挂着警棍、电击器和对讲机,眼神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每一个坐在电脑前的人,偶尔会停在某人身后,盯着屏幕看一会儿,或者用手里的棍子不轻不重地戳一下那些看起来懈怠的人。
“看到他们了吗?”坤哥说,“内卫。专门负责‘内部安全’。他们的眼睛,比摄像头还毒。”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凶狠:“一旦发现有人试图逃跑,被抓回来……呵呵。”
他没有具体描述,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电刑,加鞭刑,加水牢,加剁脚趾——大全套。 保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却又求死不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如果运气‘好’,没当场被弄死,那接下来等待你的,就是直接‘开除’——卖去妙瓦底。公司不留废物,更不留叛徒。”
所有新来者,包括之前那一两个眼中曾闪过贪婪光芒的人,此刻都如坠冰窟,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前有“高薪”诱惑,后有酷刑和地狱般的终极威胁,中间是密不透风的监控和凶神恶煞的内卫……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插翅难飞的钢铁囚笼!
坤哥看着这些彻底被击垮了心防、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新“员工”,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意义上“满意”的笑容。他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好了,公司的基本情况、规章制度、奖惩措施,我都说清楚了。”他站在众人面前,摊开手,做出一副民主开放的样子,“那么,现在……你们谁还有问题吗?”
他的目光带着压迫感扫过人群。大多数人惊恐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更别说提问。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和顺从之中,一个身影,平静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是K。
他一直站在人群靠后的位置,沉默得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此刻,他这一步迈出,却像一块石子投入粘稠的泥潭,激起了微澜。
坤哥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再次浮现,但眼底深处,却连一丝虚伪的笑意都没有了,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候,站出来的人,往往意味着麻烦。
“你?”坤哥上下打量着K,这个一路上都异常沉默、没什么特别表现的年轻人,“你有什么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K身上。有惊讶,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这人是不是疯了”的怜悯和恐惧。就连那些麻木敲字的“老员工”,也有少数人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这边。
K抬起眼,迎上坤哥冰冷的目光。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然后,他张开嘴,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吐出了五个字:
“我,不搞电诈。”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第二次劈在了这死寂压抑的大厅里。
坤哥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