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留下的那叠厚厚的表格暂时被放在了一边。窗外的天色渐暗，病房里亮起了柔和的灯光。护士刚送来清淡的病号餐，几人正默默地吃着，气氛比起下午应对采访时，显得安静甚至有些沉闷。
赵小胖戳着碗里的粥，几次偷偷抬眼看向其他人，欲言又止。他那平时总是咋咋呼呼的脸上，此刻堆满了纠结和愧疚。
苏清沅将他的不安尽收眼底，放下勺子，声音平静：“小胖，你有话想说？”
这一问，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赵小胖猛地抬起头，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放下筷子，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沅姐……顾哥……秦哥，苏曼老师……我……我对不起你们！”
其他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顾景然眼神沉静，秦峰推了推眼镜，苏曼目光温和中带着鼓励。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赵小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再是之前采访时那种带着后怕和激动的情绪，而是充满了深深的懊悔和自责，“在沼泽里……他们……顶峰那帮王八蛋……他们不止抓了我爸妈威胁我……他们还……还骗我……”
他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把脸，努力想让自己的话更清晰：“他们跟我说……只要我稍微制造点小麻烦，比如……比如偷偷弄松一下固定营地的绳子，或者……在你们商量事情的时候，故意传递一点错误的信息……他们就会放了我爸妈，还会给我一大笔钱，足够我爸妈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
“他们还说……就算事情败露，你们看在我年纪小、又是被逼的份上，也不会真的怪我……我……我当时真的怕极了……也……也鬼迷心窍了……”他说到这里，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我……我甚至真的……真的在一次暴雨前，偷偷把一根固定我们小组帐篷的地钉弄松了……幸亏……幸亏顾哥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不然……不然可能真的会出大事……”
他终于把埋在心里最深的恐惧和愧疚说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肩膀塌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哭声。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赵小胖压抑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苏清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责备，只是平静地陈述：“我们知道。”
赵小胖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满是惊愕：“……你们……都知道？”
“地钉的事情，景然当时就发现了。”苏清沅看了一眼顾景然，后者微微颔首。“至于其他，你的情绪和某些时候不自然的举动，并不难猜。”
秦峰接口道，语气是罕见的没有夹杂嘲讽的冷静分析：“从行为心理学角度，你的焦虑和矛盾状态非常明显。结合我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和你之前被威胁的经历，推断出你正承受巨大压力并被对方持续利用，并不困难。”
苏曼温柔地递过去一包纸巾：“小胖，我们只是在等，等你自己愿意说出来。”
赵小胖接过纸巾，愣愣地看着大家，眼泪流得更凶了：“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不骂我？我……我差点害了大家……”
“因为骂你不能解决问题。”苏清沅的目光清澈而坦诚，“我们知道你本质不坏，只是被恐惧和诱惑蒙蔽了眼睛。我们更相信，经历这一切，你自己会明白过来。”
顾景言简意赅地补充：“回来就好。”
赵小胖的眼泪彻底决堤，这次不再是委屈和害怕，而是充满了感动和释然。他哭得像个孩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什么钱都没有你们重要！我以后一定死死跟着你们，谁挑拨都没用！我赵小胖要是再犯浑，就……就让我一辈子吃不上肉！”
这带着他个人特色的毒誓，让病房里凝重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苏清沅站起身，走到他床边，轻轻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记住这次的教训就好。恐惧和贪婪是人性弱点，资本方最擅于利用这些。但克服它们，你会变得更强。”
秦峰推了推眼镜：“从统计学上看，经历过这种内部信任危机并能成功克服的团队，凝聚力会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你的坦白，从某种意义上说，完成了团队磨合的最后一块拼图。”
苏曼笑着点头：“小胖，欢迎真正归队。”
赵小胖用力点头，哭得说不出话，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过去的阴霾在这一刻被泪水洗刷干净。那个有些怂、有些贪吃、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赵小胖似乎还在，但内心深处，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破土而出的是名为责任和忠诚的幼苗。
他擦干眼泪，鼻音浓重但语气无比认真：“那些表格！我来帮大家整理！我字写得不好看，但我可以念，你们写！我不能打官司，但我可以干点力所能及的！”
看着他重新焕发出活力的样子，苏清沅的嘴角轻轻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