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走出了林家大宅。
他没有回头。
从他转身的那一刻起，这里便不再是家，而是一座承载着血海深仇的坟墓。
他走在云顶山的下山路上，傍晚的凉风吹拂着他，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仿佛来自地狱的煞气。他摊开右手，掌心一道被大理石割开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早已凝固，与灰尘混在一起，变成了暗红色。
他需要换一身衣服，需要一个地方落脚，更需要……情报。
复仇，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需要最周密的计划，最精准的打击。智仙师父曾教过他，对付一群饿狼，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们比谁的嚎叫更响亮，而是要变成一个更高明、更冷静的猎人。
半小时后，林渊出现在天海市一处龙蛇混杂的城中村。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食物的油腻味和潮湿的霉味，与云顶山的清新空气恍如两个世界。他走进了一家名为“幽灵网吧”的地下室，昏暗的灯光，呛人的烟味，键盘鼠标的噼啪声不绝于耳，混合着一些年轻人沉浸在游戏中的嘶吼。
这里，是城市光鲜亮丽下的阴影，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
“开台机器。”林渊走到吧台前，声音沙哑。
网管是个染着黄毛的瘦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看到他那一身破旧的囚服和手上的血污，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但还是懒洋洋地开了口：“身份证。”
林渊沉默了一下。
林渊这个身份，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从镇龙监狱里走出来的，代号9527的幽灵。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这是他离开那座岛时，接他的那个男人塞给他的。林渊将钱拍在吧台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黄毛。
“不用身份证，开个临时卡。剩下的，是你的。”
黄毛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麻利地收起了钱：“得嘞，哥，您敞亮！”
他很快操作起来，递给林渊一张手写的临时卡号。
林渊找到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熟练地开机。电脑屏幕亮起的光，映照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有去玩那些时下最流行的游戏，而是直接打开了浏览器。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一个个关键词被输入进去。
“天海市林家。”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大多是五年前的新闻，报道着林氏集团的辉煌，以及他这位“林三少”酒驾肇事的丑闻。而最新的消息，则是一条四年前的，被压在犄角旮旯里的简讯——“天海林氏集团宣布破产清算”。
短短一句话，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林渊面无表情，继续输入。
“张氏集团。”“王氏集团。”“李氏集团。”“赵氏集团。”
这一次，搜索结果铺天盖地。
这四家公司，在过去的四年里，如同坐上了火箭，发展势头迅猛得令人咋舌。新闻报道里，四家的董事长——张建军、王天霸、李国峰、赵卫东，一个个都成了天海市炙手可热的商界巨擘、慈善家、人大代表。
他们的照片上，笑容满面，意气风发。
林渊看着这些虚伪的嘴脸，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
他点开一份份财经报道，商业分析。凭借着财神师父教给他的，远超这个时代几十年的商业嗅觉和分析能力，他很快就从这些盘根错节的股权变更、资产并购中，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这四家公司，瓜分了原林氏集团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优质资产。那些手法，看似合法合规，但在林渊这位“专家”眼里，却处处都是巧取豪夺的痕迹。
他们，就是踩着他林家的尸骨，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很好……”林渊轻声自语，将所有关键信息，用脑子一一记下。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让他用最小的力气，撬动这四家庞然大物的支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搜索框里滑动，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除了这些仇人，那些“朋友”呢？那些曾经依附于林家的家族，在他林家倒下后，又都做了些什么？
他鬼使神差地，输入了一个名字。
一个他已经快要忘记，却又在某个瞬间无比清晰的名字。
夏倾月。
搜索结果很快跳了出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清冷绝美的脸。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得体的白色职业套裙，留着一头干练的及肩短发。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完美的杰作，肌肤胜雪，琼鼻高挺，一双凤眸清澈而冷冽，仿佛能看透人心。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没看镜头，却自成一道风景，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山气息。
照片下的标题，格外醒目。
【倾城集团新任总裁夏倾月：带领夏氏，在危机中砥砺前行】
倾城集团……总裁？
林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女人。
夏倾月，天海夏家的长女。夏家在当年的天海市，只能算是个二流家族，勉强能挤进上流圈子的末尾。而他跟她，曾经有过一纸婚约。
那是爷爷林啸天亲自为他定下的。
当年的林渊，心高气傲，对这种商业联姻嗤之以鼻，压根就没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甚至连夏倾月的面都没正式见过几次。
他只记得，在他入狱后没多久，夏家就第一时间派人来，送上了解除婚约的协议书。
动作快得，像是在急着甩掉一个瘟神。
当时的他，身陷囹圄，心灰意冷，对此只是一笑置之。
可现在看来，这时间点，未免也太巧了。
恰好是在他出事之后，在他林家风雨飘摇之际。
林渊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点开了那篇报道。
报道里，把夏倾月塑造成了一个临危受命、力挽狂澜的女强人形象。说她在三年前，从病重的父亲手中接过了濒临破产的夏氏集团，并将其更名为“倾城集团”。三年来，她励精图治，让公司勉强活了下来。
“活下来？”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继续深挖下去，很快就从一些商业论坛的犄角旮旯里，翻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什么女强人，还不是靠着出卖公司股份，才勉强吊着一口气。”
“我可是听说了，倾城集团最大的股东，早就不是夏家了，而是张氏集团！那个张狂大少爷，天天往倾城集团跑，目的嘛，嘿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夏倾月也是惨，长得那么漂亮，可惜家道中落，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听说她为了一个项目，在张狂的酒局上被灌得不省人事……”
张氏集团！
张狂！
林渊的眼中，寒芒一闪。
他记得这个名字。张建军的儿子，当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之一，也是他最瞧不上的纨绔子弟。
原来，这条狗，如今敢把主意打到他林渊“前未婚妻”的头上了？
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一个在他落难时，急着与他撇清关系的女人。
一个如今，又落入了仇家掌控之中的，所谓的“冰山总裁”。
林渊看着屏幕上夏倾月那张清冷孤傲的脸，忽然笑了。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在他林家覆灭的这场“盛宴”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同流合污的帮凶？还是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现在与张家纠缠不清。
她，就是那根最合适的，用来撬动整个棋局的……线头。
林渊关掉了网页，站起身，将临时卡丢在了桌上。
他转身，向着网吧外走去。
“喂，哥们！”吧台的黄毛网管看到他要走，忍不住喊了一声。
林渊脚步未停。
“你卡里还剩八十多块钱呢！”
林渊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随意地摆了摆。
那道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孤寂而又决绝。
黄毛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他正准备将卡里的钱转到自己账上，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林渊刚刚用过的那台电脑屏幕。
屏幕上，还残留着最后的搜索页面。
正是倾城集团总裁，夏倾月的那张照片。
“我靠，原来是女神的屌丝粉啊，”黄毛一脸不屑地笑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这种女人，是你这辈子能碰的吗？”
他话音刚落，已经走到门口的林渊，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黄毛心里一惊，以为被听到了。
却见林渊只是侧过头，对着空气，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地说道：
“我的女人，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别的狗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