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阖吃完饭后，非要闹着和沈屹然散步回去，沈屹然拿他没办法，只能答应。
江边的晚风带着水汽特有的湿润和清新，轻柔地拂过面颊，驱散了初夏夜晚残留的最后一丝暑气。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繁茂的香樟树叶，在柏油路面上投下斑驳陆离、随风摇曳的光影，宛如洒了一地的碎金。
祁阖刻意放缓了步子，落后沈屹然半步。他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落在前面那人的背影上。
沈屹然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布料在晚风和灯光下微微拂动，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肩线。
他走路的姿态总是带着一种不经意的从容，像江边独自伫立的鹭鸶。
“有车不开，非要走路，你是不是又打什么主意？”半小时前，在餐厅门口，沈屹然把钥匙给了代驾，妥善安置好祁阖那辆招摇的跑车后，略带无奈问他。
当时祁阖是怎么回答的？他嬉皮笑脸地凑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屹然哥，陪我走走呗，你看江边风景多好。”
风景是好，但此刻，祁阖心里琢磨的，却全然不是风景。
他看着沈屹然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刮着。这么好的时机，这么好的气氛，微风、夜景、并肩而行的人……一切都恰到好处。
不发生点什么，简直是对不起这良辰美景，对不起他故意撇下车的“苦心孤诣”。
可是……该发生点什么呢？
直接拉住他的手？会不会太唐突，把他吓到？
祁阖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想象着触碰对方微凉手指的触感，心里先是一悸，随即又有些怯。
或者，找个话题，假装不经意地靠得更近一些，手臂贴着手臂那种？可这条路这么宽，刻意挤过去会不会显得太蠢？
要不……干脆直接一点，趁着这夜色朦胧，再次表白算了？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脑海里两个小人激烈打架，一个鼓动着“冲上去，怕什么！”，另一个则谨慎地提醒“再等等，别搞砸了”。
祁阖埋头苦思，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沈屹然其实早就察觉到身后那家伙的心不在焉，那脚步声变得拖沓迟疑，呼吸声也时轻时重。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看到祁阖正低垂着头，一副跟路面有仇的样子，直愣愣地朝他撞过来，再往前半步，额头怕是真要撞到他了。
他有些失笑，又有些无奈，毛毛躁躁的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就在祁阖即将撞上来的前一瞬，沈屹然自然地抬起右手，手掌摊开，精准地地挡在了祁阖低垂的额前。
掌心传来的温度比晚风要温热得多，带着活生生的触感。
“好好看路。”沈屹然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祁阖纷乱的思绪。
额头上传来的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散了祁阖脑海里所有的天人交战。
他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沈屹然近在咫尺的目光。
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映着路灯点点光芒，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进他混乱的心底。
“不小心撞到的，没事吧，屹然哥”
祁阖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迅速爬上一丝被抓包的心虚，还有几分懊恼。
“没事，你好好考虑”
多好的气氛，全被自己走神给毁了！
“知道了屹然哥。”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扯出一个招牌式的笑容，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快步跟了上去。
小小的插曲似乎过去了，但空气中某些微妙的东西仿佛被打破了，又或者，是悄悄滋生了。
祁阖悄悄用余光打量着沈屹然，见他神色如常，目光望着前方的江面。
屹然哥的手真好看，这样想着祁阖伸出手拉住了沈屹然的手。
“风有点大，我手冷，帮我暖一下手好了”两人双手交叠在一起，沈屹然的大手包着祁阖的手。
“嗯”沈屹然没拒绝，用力握紧了一些。
沈屹然面上平静，心底却也并非毫无涟漪，刚才祁阖那副神游天外，差点撞上来的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
祁阖看着沈屹然被风吹起微微拂动的发梢，看着他在夜色中显得柔和安宁的侧影，忽然觉得，有些话或许不必急于一时。就这样并肩走着，好像……也不错。
当然，“不错”归“不错，那点不甘寂寞的心思，像江底的水草，悄悄然又缠绕上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刚才被打断的“氛围”。
“屹然哥，你看那边”
祁阖突然甩开了沈屹然的手，指着江对岸最亮的一栋建筑，“像不像一块发光的方糖？”
沈屹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回道：“你的比喻总是这么别致。”
“那当然，”祁阖立刻顺杆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得意，又凑近了些，“屹然哥，下次我们换个地方散步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夜景比这儿还……”
祁阖兴致勃勃的话语还飘在空中，尾音尚未完全落下，变故就发生了。
他似乎是被路边一道根本不存在、也极其微不足道的缝隙绊了一下。
动作幅度大得有些夸张，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嘴里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呼：
“哎呀！摔倒了呢！”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结结实实，或者说，是看似结结实实地向前扑倒，精准地摔在了沈屹然身前半步远的地面上。
祁阖没有立即起身，只是抬起脸，用一种混合着疼痛、委屈和十足可怜兮兮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沈屹然。
那眼神，湿漉漉的，像极了在雨夜里被遗弃的小狗，充满了无声的控诉和求安抚的意味。
“摔倒了，手好痛”
沈屹然的脚步倏地停住，他低头，看着瘫在自己脚边、演技浮夸到近乎拙劣的祁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