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傍晚六点。
宋倩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擦了擦手,看向客厅里的英子:“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到哪儿了。”
英子正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头也不抬:“妈,我爸不是说了这周出差吗?”
“出差也该有消息啊。”宋倩皱眉,“这都第三天了,一个电话都没有。以前再怎么忙,至少睡前会发条微信。”
英子终于抬起头:“也许信号不好呢?”
“能有多不好?”宋倩解下围裙,坐到女儿旁边,“他上次去云南找许红豆,山里都有信号。这次能去哪儿?”
正说着,宋倩的手机响了。是童文洁发起的群视频邀请——群名叫“今天乔卫东回消息了吗”,成员包括宋倩、童文洁、顾佳、江莱、徐丽、王漫妮、钟晓芹、许红豆,还有被硬拉进来的英子。
宋倩点了接受。
手机屏幕上立刻弹出好几个小窗口。童文洁在公司会议室,背景是落地窗外的陆家嘴夜景;顾佳在茶室,背后是整面墙的茶叶罐;江莱在赛车俱乐部办公室,墙上挂着摩托车头盔;徐丽在自家书房,书架上全是心理学着作;王漫妮和钟晓芹挤在一个画面里,看起来在某个咖啡馆;许红豆的窗口背景是大理的夜空,能看到星星。
“各位姐妹,”童文洁开门见山,“老乔失联三天了,你们谁有消息?”
窗口里众人面面相觑。
“我上次联系他是四天前。”顾佳说,“他说要出门一趟,归期不定。”
“我也是。”徐丽接话,“他说去采风,找灵感。”
江莱嗤笑一声:“采风?我看是采花去了吧。上次他就跟我提过,说遇到个女摄影师,特别‘有力量’——这不就是他的新目标吗?”
“女摄影师?”王漫妮好奇,“谁啊?”
“叫黄玫瑰。”徐丽说,“我采访过她。一个……很特别的人。”
屏幕上安静了几秒。
宋倩终于开口:“所以他现在在哪儿?跟这个黄玫瑰在一起?”
“应该在新疆。”徐丽说,“喀纳斯那边。黄玫瑰在那里拍一个纪实系列。乔卫东看了她的作品,很感兴趣,就追去了。”
“追去了?”童文洁拔高声音,“他就这么跑去新疆了?公司不管了?女儿不管了?”
“公司有职业经理人。”顾佳冷静地说,“英子有宋倩照顾。他确实可以暂时离开。”
“但这也太……”童文洁找不到合适的词,“太任性了吧?说走就走,连个具体地址都不留。”
许红豆的窗口里传来轻柔的声音:“也许他需要这样的任性呢。”
众人都看向她。
许红豆坐在民宿的露台上,手里捧着一杯茶:“我在大理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在城市里活得太累,跑到山里来找自己。乔大哥虽然看起来潇洒,但其实……他肩上扛着很多东西。公司、投资、我们这么多人……偶尔逃跑一下,也挺好的。”
这话说得很温和,但戳中了每个人的心。
屏幕上一时无人说话。
最后还是曲筱绡的窗口突然弹出来——她刚才迟到了,这会儿背景像是在某个酒吧,音乐声隐约可闻。
“哟,开会呢?”曲筱绡凑近镜头,脸上带着微醺的红晕,“讨论乔大哥又去哪儿浪了?”
“筱绡,”童文洁说,“你正经点。老乔失联三天了。”
“三天算什么?”曲筱绡满不在乎,“他以前最长失联过一周,后来不是屁颠屁颠回来了?要我说,他就是故意的。知道我们会担心,就享受这种被惦记的感觉——渣男经典套路!”
江莱笑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有说服力?”
“因为我也是渣女啊!”曲筱绡理直气壮,“渣男渣女,惺惺相惜嘛。”
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宋倩叹口气:“我就是担心他安全。新疆那么远,又人生地不熟的……”
“妈,”英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我爸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能照顾好自己。”
英子出现在宋倩的窗口里,对着镜头挥挥手:“各位阿姨好。要我说,你们就是太闲了。我爸出去采个风,你们就急成这样。他在上海的时候,你们不是还嫌他管太多吗?”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
顾佳第一个笑了:“英子说得对。是我们太紧张了。”
“可他现在在给那个黄玫瑰当免费助理。”徐丽忽然说,“我昨天收到他一条短信,说在喀纳斯,给黄玫瑰扛器材,当跟班。信号很差,短信发了三次才成功。”
屏幕再次安静。
“免费助理?”王漫妮瞪大眼睛,“乔大哥?给人当助理?”
“还扛器材?”钟晓芹也惊讶,“他那双手,不是签合同的吗?”
江莱笑出声:“扛器材?他行吗?别把人家贵重设备摔了。”
“已经摔了。”徐丽说,“他短信里说,不小心摔坏黄玫瑰一片滤镜,被骂了一顿。”
众女:“……”
曲筱绡拍桌大笑:“哈哈哈哈!乔卫东啊乔卫东,你也有今天!平时在我们面前人五人六的,跑去给人家当小工,还被骂!该!”
宋倩却皱起眉:“摔坏了东西?那他赔了吗?人家没为难他吧?”
“妈,”英子无奈,“你这语气,像担心在学校闯祸的儿子。”
“本来就是!”宋倩说,“他四十多岁的人了,跑去给人当什么助理,这不胡闹吗?”
顾佳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我倒觉得挺好的。放下身段,从头学起。这说明黄玫瑰确实有打动他的地方——不是外表,是才华,是某种他欠缺的东西。”
“欠缺的东西?”童文洁问,“他缺什么?钱?地位?女人?他什么都不缺!”
“缺纯粹。”许红豆轻声说,“缺那种为了热爱可以不顾一切的纯粹。乔大哥很厉害,但有时候太‘正确’了,做什么都要计算得失。那个黄玫瑰,听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人。也许乔大哥就是被这种不管不顾吸引了。”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最后,徐丽开口:“我见过黄玫瑰。她确实……很纯粹。纯粹到几乎不近人情。她可以为了拍一张照片,在零下二十度的地方等三天。可以为了一个镜头,爬上废弃的水塔。她的世界里只有摄影,其他都是干扰。”
“那乔大哥不就是干扰吗?”钟晓芹问。
“所以他才要从助理做起。”顾佳说,“这是接近她的唯一方式。黄玫瑰不需要追求者,不需要崇拜者,她只需要一个能帮她扛器材的人。”
江莱撇撇嘴:“听起来是个难搞的女人。乔卫东这次踢到铁板了。”
“踢到铁板才好。”曲筱绡又灌了一口酒,“让他尝尝碰壁的滋味,就知道回来了。我们这么多美女等着他,他非跑去追什么冰山艺术家,有病!”
英子忽然说:“各位阿姨,我能说句话吗?”
所有窗口都看向她。
英子清了清嗓子:“首先,谢谢各位阿姨这么关心我爸。其次,我觉得吧……你们应该让他去。”
“为什么?”宋倩问。
“因为我爸看起来什么都不缺,但其实他挺孤独的。”英子说得很认真,“不是没人陪的那种孤独,是……怎么说呢,是找不到同类的那种孤独。你们都很优秀,都很爱他,但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业。你们和他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需要。”
她顿了顿:“但那个黄玫瑰,听起来是个完全不需要他的人。也许正因为这样,我爸才想去接近她——想证明自己即使不被需要,也能被看见。”
这番话说得超出年龄的成熟。
视频会议里鸦雀无声。
良久,徐丽轻轻鼓掌:“英子,你说得对。心理学上这叫‘镜像需求’——我们总是被那些映照出我们内心缺失的人吸引。乔卫东什么都不缺,但他缺一种极致的、不依赖任何外物的存在方式。黄玫瑰恰好是这种存在。”
“所以我们就该干等着?”童文洁还是不甘心。
“等呗。”江莱耸耸肩,“我倒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那个黄玫瑰听起来就不是好伺候的主儿。等他碰一鼻子灰,自然就回来了。”
顾佳点头:“我同意。而且说实话,乔卫东能放下身段去做这些事,我反而更欣赏他了。一个成功的男人,最难的不是往上走,是能弯下腰。”
许红豆微笑:“那就让他去吧。采风也好,追爱也好,找自己也好。等他回来,一定会是个更丰富的乔卫东。”
宋倩看着屏幕上这些女人——这些和她一样,与乔卫东有着复杂情感连接的女人。她们有的担心,有的吃醋,有的理解,有的调侃。但最终,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他,给他空间。
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好吧。”宋倩终于说,“那就让他去。不过英子,你每周要给你爸发条短信,确认他安全。”
“没问题。”英子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散会?”童文洁说。
“等等。”曲筱绡忽然凑近镜头,神秘兮兮地说,“姐妹们,既然乔大哥不在,我们要不要……搞个团建?”
“团建?”王漫妮问。
“对啊!”曲筱绡眼睛发亮,“趁他不在,我们聚一聚,喝喝酒,聊聊天,吐槽吐槽他。多有意思!”
江莱第一个响应:“我同意!来我俱乐部,我新到了一批酒,特棒。”
顾佳笑:“听起来不错。我可以带些新茶。”
许红豆遗憾地说:“我在大理,来不了……”
“可以视频接入嘛!”曲筱绡说,“我们就当乔大哥也在——虽然他只能存在于我们的吐槽里。”
众女都笑了。
连宋倩都忍不住勾起嘴角:“时间你们定,告诉我一声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曲筱绡举杯,“为我们共同的男人——此刻正在新疆的山沟沟里给人扛器材的乔卫东先生——干杯!”
屏幕上,所有女人都举起了手里的东西:茶杯、酒杯、咖啡杯、甚至英子举起的一瓶可乐。
“干杯!”
笑声中,视频会议结束。
宋倩放下手机,看着窗外的夜色。上海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永远热闹,永远繁华。而那个男人,此刻应该在遥远的喀纳斯,在雪山和湖泊之间,追着一朵带刺的玫瑰。
她摇摇头,笑了。
“妈,”英子凑过来,“你真不吃醋啊?”
“吃什么醋。”宋倩摸摸女儿的头,“你爸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他就像个好奇心过盛的孩子,看到没见过的东西,就想凑近看看。等看明白了,就该回家了。”
“那要是他看明白了也不想回家呢?”
宋倩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那就说明那个家,已经不是他想要的了。但英子,我相信不会的。你爸虽然花心,但他重感情。这里有他的女儿,有他的事业,有这么多牵挂他的人……他不会真的离开。”
英子靠在妈妈肩上:“妈,你真好。”
“好什么好。”宋倩苦笑,“就是年纪大了,看开了。年轻的时候,我也跟你爸闹,跟他吵,非要他给我一个交代。现在想想,有什么好交代的呢?他对我好,对你好,对这个家好,就够了。其他的……随他去吧。”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闪着红色的灯光,飞向远方。
宋倩看着那架飞机,忽然想:乔卫东,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正背着沉重的器材,走在某个山路上?是不是正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女摄影师,想着怎么靠近她?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来新的故事。
而她和这些女人们,会在这里,听着那些故事,继续她们各自精彩的人生。
这样,其实也不错。
宋倩转身走向厨房:“英子,来帮忙热菜。你爸不在,咱俩也得好好吃饭。”
“来啦!”
灯光温暖的厨房里,母女俩忙碌着。窗外,上海的夜晚刚刚开始。
而在千里之外的喀纳斯,乔卫东正把最后一件器材搬进木屋。他回头看了看星空,又看了看屋里亮着的灯光,擦了擦额头的汗。
手机还是没信号。
但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暂时离开那个复杂的世界,在这个简单的地方,做点简单的事。
至于上海的那些牵挂?
他相信,她们会理解的。
因为他选择的这些女人,每一个,都足够聪明,足够强大,足够给他自由。
而这,也许就是他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