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了近一分钟,沈文琅终于打破了僵局,眉头拧得更紧,语气里仍带着审视:“这些信息,你从哪里来的?”
“是我平时整理文件、旁听项目会议时记下来的。”高途早有准备,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恳。
“我知道自己入职时间短,没资格接触核心业务,但我想做好这份工作,所以会格外留意您和技术团队的讨论,晚上回家也会查相关的学术论文,慢慢琢磨出这些逻辑。”
他刻意放低姿态,“沈总,我没有任何野心,只是想抓住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而且,这个项目对我来说,还有更重要的私人原因。”
“私人原因?”
“是我妹妹高晴。”高途递上高晴的病历和圣玛丽医院的诊疗资料,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得的是腺体罕见病,江沪的医院做不了这种手术,但p国的圣玛丽医院去年刚成功完成三例同类手术。我查过,项目长驻地点离医院只有半小时车程,我想借这个机会,带她去接受治疗。”
沈文琅翻看着病历,又抬眼看向高途。
高途从被他调到秘书部一来一直低调沉稳,做事滴水不漏,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既展露了惊人的专业敏感度,又暴露了脆弱的一面。
他确实怀疑过高途信息的来源,但不可否认,那些关于“基因剪刀”应用的关键点,精准得让人无法忽视,而那句“需要实验室验证”的补充,更显其严谨,不似空谈。
“你对p国不熟,语言、环境都是问题,怎么兼顾项目和你妹妹的治疗?”沈文琅抛出新的质疑。
“语言我可以连夜学,项目对接主要靠邮件和视频会议,前期关键沟通我会提前做好翻译准备;至于环境,我已经查了医院附近的住宿和护工资源,能解决妹妹的日常照料。”高途语气坚定。
“项目前期我会全身心投入,先推进实验室验证工作,等技术方案落地、对接稳定后,再抽时间陪妹妹复诊。沈总,我知道这很冒险,但我没有退路。这个项目是hS的核心业务,也是我妹妹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沈文琅,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入职一年,您应该了解我的做事风格,从不半途而废。而且这些关于项目的想法,只有我能精准落地。我知道dr. Lee的脾气,知道技术对接的关键节点,知道怎么把hS的优势转化为合作共识。给我一个月时间准备,我就能顺利启程;如果做不好,我自愿离职。”
沈文琅沉默了很久,手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他不得不承认,高途的话很有说服力。
那些“基因剪刀”的应用关键点,确实是项目成功的核心,而高途的沉稳、细致与严谨,也让他相信这个人能扛事。
更重要的是,这个项目没人比高途更清楚“怎么打动x控股”,换任何人,都需要重新磨合。
“可以。”沈文琅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一个月后出发,你的方案我会让技术部审核,本周内安排你进入实验室推进验证工作,今天之内完成工作交接清单,把手头事务逐步移交给朱秘书。”
高途的心随即涌起巨大的释然,连日来的紧绷与忐忑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激:“谢谢沈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不是信任你。”沈文琅打断他,“是相信你提出的技术逻辑,以及你没有退路的决心。”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清冽压下了一丝莫名的烦躁,“项目出任何纰漏,我唯你是问。”
“是。”高途恭敬应答,没有再多说。他知道,此刻无需多余的承诺,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
走出沈文琅办公室的那一刻,高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但他没有停留,立刻投入到工作交接中。他要赶在父亲高明反应过来之前,带着高晴离开江沪,彻底斩断过去的羁绊。
高途离开后,沈文琅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手上还残留着茶杯的余温。
他拿起那份项目分析方案,上面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个技术节点都标注得清晰明了,连技术部都未必能考虑得如此周全,尤其是那句“需要实验室验证”的补充,更显其不骄不躁的分寸感。
他不得不承认,高途的能力远超一个普通秘书该有的水准。
可想到一个月后,这个总能精准预判他需求、替他挡掉所有麻烦、煮得一手合他口味的白茶的人,就要远赴p国,沈文琅心里竟莫名泛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是愤怒,不是不舍,更像是习惯了的东西突然要被抽走。
以后加班到深夜,不会有人默默留着灯;文件散落一地,不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整理好;甚至连他随口提一句想喝白茶,都未必能再喝到温度刚好、香气纯粹的那一杯。
这种感觉很淡,淡到几乎抓不住,却又真实存在,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高途足够“好用”,是最省心的下属,换任何人都需要重新适应。
更何况,高途的理由太充分,那些技术关键点是项目成功的关键,他没有拒绝的立场。
沈文琅将方案扔在桌上,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他皱了皱眉,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愈发清晰,却始终说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