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穿越云层,降落在特罗姆瑟机场时,窗外正飘洒着细密的雪花。
北极圈内的冬日,白昼短暂,下午时分天色便已昏沉,但机场灯火通明,与远处覆雪山脉的轮廓交织,构成一幅静谧而奇异的北欧画卷。
林凡一行人走出舱门,清冽寒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与南海的温润潮湿截然不同,却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安德森先生亲自在机场迎接,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银发在寒风中纹丝不乱,笑容热情而真诚:“林先生,苏博士,欢迎来到特罗姆瑟!希望这里的寒冷不会让你们却步,我们实验室里的‘热度’足以抵御任何严寒。”
寒暄过后,车队驶离机场,沿着峡湾边缘的公路前行。
车窗外,是深邃幽蓝的峡湾海水,倒映着沿岸星星点点的灯火和远处雪山朦胧的身影,一种与望霞岛截然不同的、宏大而冷峻的自然之美,扑面而来。
“维塔玛琳”的极地近海实验室,坐落在峡湾深处一个避风的小港湾旁。
它并非林凡想象中的那种庞大工业建筑,而是几座低矮的、线条简洁的银灰色建筑,巧妙地嵌入山麓与海岸之间,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只有伸出海面的几条管道和观测平台,暗示着其内部的不凡。
次日,技术交流正式展开。实验室的会议室内,暖意融融,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白雪覆盖的山峦和波光粼粼的峡湾。
安德森和他的核心团队——几位在各自领域声名显赫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早已就座。没有过多的客套,双方很快切入正题。
苏晴代表“逍遥”团队,首先系统性地阐述了“蓝宝石鲷生态模拟暂养系统”的设计理念、核心技术突破,尤其是重点介绍了在风暴考验中验证的“自适应抗扰模式”以及背后基于生态节律和微生物群落协同的动态控制哲学。她没有炫耀参数,而是用清晰的逻辑、扎实的数据和生动的案例(包括那段“蓝宝石鲷”在模拟风浪中游弋的视频),将一套复杂而精妙的系统娓娓道来。
林凡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
他看到,随着苏晴的讲述,对面几位原本带着审视意味的“维塔玛琳”专家,眼神逐渐从好奇转为专注,又从专注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与赞赏。
当苏晴展示他们如何通过解析鱼类应激反应和微生物代谢指纹,来反向优化系统控制策略时,一位负责鱼类生理学的老教授甚至忍不住轻轻敲了下桌子,低呼了一句“精妙的思路!”
轮到“维塔玛琳”方面展示他们的技术实力。
他们开放了实验室的核心区域。巨大的低温循环水槽中,模拟着北大西洋的寒冷环境,养殖着各种耐寒的珍稀鱼类;其封闭循环水处理系统,对氮磷等污染物的去除效率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水质清澈如水晶;而他们为应对北极恶劣海况设计的柔性养殖网箱和抗冰工程技术,更是让林凡团队大开眼界,那是在相对温和的南海难以想象的挑战。
然而,在深入交流中,林凡敏锐地察觉到,“维塔玛琳”的技术虽然强大,但在“生态整体性模拟”和“基于生物反馈的智能调控”方面,似乎更侧重于工程层面的精确控制,对于如何将养殖系统真正作为一个“微缩生态圈”来理解和引导,其理念与“逍遥”存在着微妙的差异。
下午的专题讨论环节,焦点集中在了“极端环境下生态系统的稳定与韧性”这一课题上。
双方就低温对微生物群落的影响、周期性环境压力对水产物种品质的潜在提升作用、以及如何在人工系统中引入必要的“生态挑战”以维持系统健康等前沿问题,展开了激烈而富有建设性的辩论。
林凡在讨论中发言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直指问题的核心。
他没有纠缠于具体的技术细节对比,而是从更高的维度,阐述“逍遥”所追求的“道”——即尊重生命本身的智慧,利用技术不是为了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温室”,而是构建一个能够与外部环境动态交互、具备自我调节与进化能力的“活”的系统。
“我们认为,最完美的暂养系统,不是将鱼与它的原生环境彻底隔离保护起来,”林凡的声音平和而有力,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专家,“而是能够在新的物理空间内,为它重构一个精神上的‘故乡’。这个‘故乡’不仅有相似的水温和盐度,更应有熟悉的潮流韵律、同伴的竞争、甚至偶尔需要应对的、可控的‘风浪’。这样的鱼,才能保持其最本真的风味与活力。”
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巨大的思想涟漪。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几位“维塔玛琳”的专家陷入了沉思。
安德森先生看着林凡,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惊讶,有深思,更有一种遇到真正知音的欣喜。
“林先生,”安德森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您的见解,让我想起我们早期在挪威峡湾进行野生鱼类行为观察时的一些模糊感受……但从未像您这样,将其提炼成一套如此清晰、并可工程化的哲学。我想,这正是我们双方合作最具价值的地方——不仅仅是技术的交换,更是理念的融合与升华。”
接下来的几天,交流变得更加深入和具体。
双方团队甚至共同组成了一个临时项目组,就如何将“逍遥”的动态生态模拟理念,与“维塔玛琳”的极端环境工程技术和低温生物技术优势相结合,设计下一代适用于全球不同海域、不同鱼种的“智能化生态型养殖平台”,进行了初步的头脑风暴和概念设计。
离开特罗姆瑟的前夜,安德森在一家能俯瞰整个峡湾的餐厅设宴践行。
窗外,北极光恰如其分地开始舞动,绿色的光带如同巨大的绸缎,在深邃的夜空中摇曳变幻,神秘而壮美。
“林先生,”安德森举杯,透过酒杯望着窗外那不可思议的景象,“感谢你们带来的东方智慧。这极光,就像我们的合作,在不同的领域闪耀,却共同照亮了前行的道路。我相信,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林凡举杯回应,目光同样投向窗外那绚烂的天空。
这次挪威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他不仅看到了世界顶尖的技术,更验证了“逍遥”自身道路的独特价值与巨大潜力。
极地之光,不仅映亮了特罗姆瑟的雪夜,也仿佛照进了他的内心,让他对“逍遥”未来的航向,看得更加清晰、更加遥远。
他知道,带着这些收获与信心,归国后的“逍遥”,必将迎来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