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似乎还隐约飘荡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不像是任何一种花香，更像是山间清泉混合着初雪的味道，干净而冷冽，却又奇异地撩动人心。
苍烬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方素白的手帕，指尖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
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难以抑制地荡漾起层层涟漪。
一种陌生而悸动的情绪悄然滋生。
但下一刻，他猛地握紧了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眼中闪过一丝警醒和自嘲。
他在想什么？
乾芳若是何等身份？
太一教的天之骄女，容貌、天赋、背景无一不是顶尖。
而他呢？
一个连灵根都没有、被曲庙拒之门外的“废人”，前途未卜，仇家环伺。
凭什么能有非分之想？
真是……可笑至极。
苍烬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点刚刚萌芽便被他自己强行掐灭的妄念彻底驱散，眼神重新变得冷寂而坚定。
他将那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多想，却依旧将其郑重地收入怀中贴身处。
苍烬不再回头看那已经远去的身影，转身，大步向着曲庙山下走去。
背影挺拔而孤直，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仿佛将与身后这片曾带给他希望又予他沉重打击的地方彻底割裂。
他先去了山腰处的净物庭，取回了自己寄存的纳器袋子。
手指触碰到那熟悉的布料时，他心中才稍稍安定几分。
有了这些东西，至少不再是赤手空拳。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里面的灵粹、几件法宝。
以及那几个关系到他保命底牌“酒神技”的青坛都安然无恙，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将袋子妥善地系在腰间。
接着，他走向不远处的灵兽苑。
还未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和灵宠们惊恐的低鸣。
苍烬脚步加快了几分。
刚踏入苑内，一道黑影便如同闪电般疾射而来，精准地落在他略显破烂的肩头，带来一丝沉甸甸的分量。
是墨团。
小家伙一双金红异瞳此刻瞪得溜圆，先是焦急地上下打量着苍烬。
当它看清主人满身的血污、破损的衣衫以及脸上尚未消散的淤青时，全身柔软的黑毛瞬间炸开，根根竖立！
“喵嗷——！！！”
一声绝非普通猫叫的、充满了愤怒与暴戾的嘶吼从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竟带着一丝幼虎般的威慑力！
它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怒火而微微颤抖，原本乖巧蹲坐的姿态变得如同即将扑食的猛兽，脊背弓起，尾巴僵直。
更令人惊骇的是，“轰”的一下，它周身那火红油亮的毛发上，竟然腾起了一层薄薄的、却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漆黑火焰——蚀灵焰！
虽然只是雏形，但那灼烧灵魂的阴冷感已然弥漫开来。
墨团的突然暴怒，瞬间如同在灵兽苑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原本还在嬉闹、休憩的各种灵宠，无论是温顺的云蹄鹿、高傲的翎羽雀，还是几只同样有些凶悍血脉的幼兽。
此刻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发出恐惧的哀鸣，拼命向笼舍角落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几只胆小的月光兔甚至眼睛一翻，直接四肢抽搐着晕厥过去。
整个灵兽苑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弥漫。
负责照料灵宠的一位年轻女弟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当她看到墨团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充满杀意的异瞳扫向她时，更是感觉如坠冰窟，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也同时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身狼狈的苍烬，眼中露出惊疑和一丝同情。
苍烬看着肩头为自己如此愤怒、甚至不惜显露非凡之处的小家伙，冰冷的心房仿佛被一股暖流冲开，泛起阵阵酸涩与感动。
他伸出那只还算干净的手，轻轻按在墨团炸毛的小脑袋上，动作温柔地抚摸了几下。
“好了，墨团，没事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都解决了。”
“以后……我们不来这里了。”他扯出一个笑容，试图让它安心，但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心绪。
有心酸，有疲惫，也有着一丝解脱。
感受到主人手掌传来的温度和安抚，墨团周身的蚀灵焰缓缓收敛熄灭，炸开的毛发也慢慢顺服下来。
但它那双异瞳中的怒火并未完全消退，只是转化为了浓浓的心疼和责备。
它伸出带着细小倒刺的粉色舌头，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舔了舔苍烬靠近耳根的皮肤，那里有一道细小的擦伤。
“喵嗷~”它的叫声变得委屈而绵长，像是在说：“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疼不疼？为什么不让我在你身边？”
“从今往后，本喵大王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谁再敢欺负你，我就烧死他！”
听着墨团这充满灵性、饱含关怀与维护的叫声，苍烬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他再次摸了摸墨团的小脑袋，眼神重新变得清冷而坚定。
“走吧。”他低声道，不再看那女弟子和满苑惊恐的灵宠，带着肩头的墨团，转身离开了灵兽苑。
沿着青石阶，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
墨团安静地蹲在他的肩头，尾巴轻轻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像是在宣告所有权和保护权。
一双异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任何一个靠近的人都可能对它的主人图谋不轨。
很快，一人一宠来到了曲庙那宏伟的山门之外。
苍烬停下脚步，最后一次回身望去。
“曲庙”两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气象万千，却再也无法引起他心中的波澜。
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和排斥。
他目光沉静地看了几秒，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沿着下山的路，步伐沉稳地离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肩头蹲坐的黑豹猫影子也拉得老长，仿佛两个相依为命的伙伴，走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