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年的目光从那张诡异的影踪符上抬起，转向床榻上面容灰败的墨渊，声音低沉却清晰地问道：“师父，如此看来，对您下那‘蚀髓蛊’的，恐怕也是冯三了。”
屋内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墨渊身上。若真是冯三下毒，那这便是彻头彻尾的背叛，其心可诛。
墨渊闻言，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他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吃力地摇了摇头，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
“不……不会是他。”老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冯三……不通药理，更不懂蛊毒。那‘蚀髓蛊’非比寻常，下毒手法……极为刁钻隐秘，需以内力或特殊法门，将蛊毒逼入经脉要害……冯三，他没这个本事。”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况且……那日我毒发之前，只有陆先生……为我例行诊脉，送过汤药……冯三，只是在外间伺候，并未近身……”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倏地一下，齐齐转向了静立在一旁、一直低眉顺眼的陆先生！
陆先生身体猛地一颤，一直努力维持的镇定瞬间瓦解，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老……老爷！老太爷！我……我陆明跟了墨家二十年，怎会……怎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那汤药……那汤药绝无问题啊！”
墨成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陆先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怀疑。瑶光更是吓得往江小年身后缩了缩。
就在这剑拔弩张、陆先生百口莫辩之际，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啧，要是这小陆子下的手，墨老鬼你还能撑到我们回来？早他娘的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还能在这儿喘气儿说话？”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公孙启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酒葫芦，慢悠悠地灌了一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斜睨着面色惨白的陆先生。
“公孙先生……”陆先生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
公孙启晃着酒葫芦，走到屋子中间，先是瞥了一眼江小年，似乎对他瞬间锁定陆先生的敏锐颇为欣赏，随即又看向墨渊：“老鬼，你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医道高手，中了‘蚀髓蛊’之后，是不是觉得内力运转滞涩，心肺如同针扎，但偏偏神智在大部分时候还算清醒？”
墨渊微微颔首，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就对了嘛！”公孙启一拍大腿，“‘蚀髓蛊’性烈阴狠，若是下毒之人真想立刻要你的命，只需在汤药或施针时，加重几分药引，或者以特殊手法催发蛊毒，你根本撑不过三天！可你呢？硬是靠着一身修为，扛到了现在，等到了老夫过来。”
他走到陆先生刚才捣药的那个铜臼旁，用手指沾了点残留的药渣，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了捻。
“小陆子开的这方子，虽然解不了蛊毒，但用的都是固本培元、吊命护心的药材，分量也拿捏得恰到好处。他若真是下毒者，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你毒发身亡，或者开几味相冲的药材加速你死亡，岂不干净利落？”
公孙启一番话，条理清晰，瞬间将陆先生从嫌疑的漩涡中拉了出来。陆先生激动得老泪纵横，连连对着公孙启和墨渊作揖：“公孙先生明鉴！老太爷明鉴啊！”
江小年眉头微蹙，但眼中的锐利并未减少。他并非认定陆先生是下毒者，只是刚才墨渊的话，将嫌疑自然而然地引了过去。此刻听公孙启分析，确实合情合理。下毒者和盗钥者，可能并非同一人，或者，并非完全协同行动。
“如此说来，”江小年缓缓开口，目光扫过屋内众人，“下毒者是另一人，目的或许是制造混乱，牵制墨家力量，甚至……就是为了让师父无法亲自守护密钥，从而为冯三创造盗钥的机会。而冯三，是影门埋藏更深、只负责在关键时刻启动的‘暗棋’。”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一个冯三已经让人心惊，暗处竟然还隐藏着另一个能用出“蚀髓蛊”这等阴毒手段的下毒者！影门对墨家的渗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查！”墨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与冰冷，“就算把石矶镇翻过来，也要把这两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找出来！”
就在这时，之前奉命去搜查冯三房间的墨青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看似普通的竹制水杯。
“父亲，小年，”墨青将水杯递上，“这是在冯三床下暗格里找到的，里面……有残留的药味，经公孙先生留下的弟子初步辨认，似乎与‘蚀髓蛊’的药引有几分相似。”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小小的竹杯上。
江小年接过竹杯，凑近鼻端，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草木腥气和某种腐败甜腻的味道萦绕不散。他眼神一凛。
几乎同时，一名弟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急声道：“老爷！不好了！冯三……冯三老婆在屋子里上吊了！”
“什么？！”
屋内众人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