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的时候谢容才回了客栈,他不是周家人,也不是周家的亲戚,没有由头留下来,只能依依不舍地跟周月桥,一步三回头。
当归哪见过他家少爷这副模样,周姑娘虽然长得是俊,但也没到天仙下凡的程度吧,要知道他家少爷对姑娘向来是敬而远之的,就看家里的女婢跟夫人娘家的姑娘,有哪个近过少爷的身?
“少爷,我们还回江宁府吗?”
谢容正因为见到周月桥满心欢喜呢,哪肯走?
“暂时不回了,我们再留一个月。”
当归嘟囔:“少爷你干脆说要跟周姑娘一起走得了,反正她也是要回江宁的。”
谢容还真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回去把箱笼归置一下,明日我要穿那件青色暗纹衣角绣竹叶的那身。”
周姑娘似乎喜欢他穿青绿色的衣裳,但她穿什么都好看。
谢容忽然又有些暗恼,怎么来惠州府好几日了只知道行医诊脉,却连惠州会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不清楚,虽说周姑娘是来做买卖的,但总有空闲的时候,等会儿回了客栈找伙计打听一下,虽说杏花村的杏花是赶不上了,但这里还有别的花可看,总有周姑娘喜欢的。
那头谢容满脑子都是花前月下,这头周月桥忙着指挥家里人干活。
忽然的一场雨把晾着的花都给淋湿了,惹地齐春红气愤不已,但老天爷是不能骂的,齐春红只能把气撒在别处,比如刚能下地还处于笨手笨脚阶段的周大河。
这可怜孩子也是头一回出门,哪会知道自己晕船,他从前去二叔家也少,只跟大堂嫂打过招呼,哪能知道大堂嫂是这样的性子,只能乖乖被差使的团团转。
周月桥在可怜孩子被骂晕之前救了他,把人差遣去厨房烧火了,齐春红对着她抱怨一路的辛劳,吃不好睡不好的,老天爷还要跟她作对,絮絮叨叨听的人烦。
“嫂子,我们初来乍到的还是低调些,你再骂下去街坊可就要找上门来了。”
兰香巷子布局密集,一家挨着一家,哪怕是这样算大的二进院子两边也是有人家的,高墙可以阻挡视线却遮不住齐春红的大嗓门。
“你若是再说漏了嘴让旁人知道家里的买卖。”周月桥向周围瞥了眼,继续吓唬道:“我这生意做不出了,你吃什么喝什么?”
齐春红一下子就闭嘴了,白着眼睛嗓门降了好几个度,甚至压着嗓子:“你可别诓我,我就是做个洗花的活而已,能算什么买卖?”
“这惠州做香粉香膏的人家可不少,说不得附近就有,别小看了这些作坊,人家时代做这个,脑子活着呢。”
周大满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往女人堆里钻,他能知道的就是眼睛里瞧见的,比如药铺在哪里,米店的门朝哪头开,但他看不见的地方呢,有些消息是聊八卦聊出来的。
但邹云娘腼腆,跟陌生人说话都紧张,齐春红咋乎,无法有效收集情报来源还有被套话的风险,周小满年纪还小,跟娘子婶子们聊不到一块去,周庆能说会道却是大男人……
失策了,看来这回只能她自己上了。
晚上的时候周月桥点上烛火,关了门插上门栓后才从空间里拿出了自己心爱的小册子,翻到诗歌那一页,既然答应了那老叟要教新曲儿,她当然也不能食言。
太过现代的歌曲自然不行,歌词离经叛道的更不行,挑来挑去倒是挑出来两首还算满意的。
老叟还算有诚意,来的倒是早,手里还拎着条鱼。
“这是我早上去抓的。“老叟局促,讨好的看向周月桥,“家里穷,还有个要吃药的老婆子,实在没什么能孝敬姑娘的,还望公子跟姑娘不嫌弃。”
谢容来的比老叟还早,天刚蒙蒙亮呢人就来报到了,还带了路上买的烧饼给周月桥当早饭吃,把周庆邹云娘的活全给抢了。
“可认字?”
老叟摇了摇头,“我们这一行是下三流,没有先生愿意教。”
“我只唱一遍,能学多少就看你俩能记得多少了。”
她又不是歌姬,也没收徒,当然不存在什么细心教导了,本就是萍水相逢,看在谢容的烂好心的份上罢了。
“我孙女记性还不错,姑娘您唱。”小姑娘跟老叟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周月桥选的是汉乐府的民歌《江南》以及她那个时代的《送别》,都是朗朗上口的小调,简单易懂。
这小姑娘记性到真是不错,嗓子也通透,音域广,要是放在她那个时代倒是很适合唱缠绵悱恻的情歌,可惜在这里不行,光明正大唱情歌的也就青楼跟暗门子,让这样正经人家的小姑娘唱无异于在大街上裸奔,是要人命的。
小姑娘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她又唱了几遍让周月桥指点,确定记熟了才罢休。
几个小萝卜头听得都呆了,哪怕是周庆见过胡姬跳舞这样大场面的人也听得入迷。
古代农人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什么娱乐项目了,听曲儿听戏这样的都属于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娱乐,家里人哪见过这个。
周月桥有些惋惜,要是这小姑娘生在她那个时代,说不定还能成歌星,可惜在这里只能是下九流的戏子,上不得台面。
老叟一脸激动,这一行是有规矩的,曲儿只能师徒传承或是自创,若是谁敢偷学那是要被唾弃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但要是请人作曲价格昂贵,真正有学识的文人也不会愿意给他们作曲儿。
他在师门也不受重视,唱了一辈子来来去去也就那几首,要不是小孙女有一把好嗓子早就没法活了,如今也是老天爷开眼,竟然有人愿意教他新曲儿。
老叟又带着小孙女跪下来,连连磕头表示感谢。
谢容眼疾手快挡在周月桥面前把她往侧边拉,“哪有老者跪拜的道理,这是折寿的,你们快起来。”
老叟一听连忙爬起来,“我这是给恩人磕头,应该的。”
周月桥并不是很在乎这些,但看谢容这副紧张的样子倒是让她心里一动。
小姑娘还跪着呢,脸上笑得灿烂,比昨日那麻木没什么神采的样子灵动了许多,只听她脆生生道:“姑娘可否收玉娘为徒,玉娘日后定会好好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