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学的终章在暮色中悄然铺展,蓝启仁难得卸下严师模样,吩咐弟子在后山空地备好篝火与孔明灯,让众世家子弟借灯火祈愿,也算为这段清苦的求学时光画上圆满句点。
夜幕低垂,星光点点,后山燃起的篝火映得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孔明灯被一盏盏点亮,橘色的光晕在夜空中次第升起,像缀满了流动的星子。聂怀桑手忙脚乱地护着自己的灯,生怕被风吹灭,嘴里还念念有词:“愿我这一世能少些课业,多些闲情,顺便跟着魏兄蓝二公子平平安安躲过所有祸事!”魏无羡看得发笑,伸手帮他扶稳灯架,看着那盏灯晃晃悠悠升上天,与其他灯火汇成一片暖海。
江厌离站在不远处,手中的孔明灯绘着淡淡的莲花纹,她眉眼温柔,望着灯火轻声许愿,眼底满是对家人平安的期盼。金子轩就站在她身旁,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指尖随意拨弄着灯绳,脸上带着世家公子惯有的疏离,心中并无半分旖旎,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无趣的仪式”。江厌离察觉到他的冷淡,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却还是默默将灯放飞,看着它融入夜色。
魏无羡与蓝忘机并肩而立,手中共执一盏孔明灯。灯身素白,唯有蓝忘机用银线绣了小小的“忘羡”二字,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魏无羡低头看着那两个字,嘴角忍不住上扬,转头看向蓝忘机:“蓝湛,我们许个愿吧。”
蓝忘机眸色温柔,与他一同托着灯盏,轻声道:“愿我们一生除奸扶弱,无愧于心。”
魏无羡心头一暖,与他异口同声重复道:“愿一生除奸扶弱,无愧于心。”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松手,孔明灯缓缓升空,带着两人共同的期许,朝着漫天星辰飞去。魏无羡仰头望着那盏灯,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才转头看向蓝忘机,眼底盛满笑意:“蓝湛,有你在,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
蓝忘机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嗯,一同实现。”
众人渐渐散去,只剩忘羡二人还留在原地,望着夜空中的灯火出神。待最后一盏孔明灯消失在天际,蓝忘机才拉着魏无羡转身,沿着后山的竹林小径往回走。竹林寂静,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
走到竹林深处,蓝忘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将魏无羡困在自己与竹树之间。他目光灼热,带着压抑已久的深情,不等魏无羡反应,便俯身吻了下去。不同于以往的轻柔试探,这个吻带着十足的占有欲与珍视,唇瓣相贴的瞬间,魏无羡脑中一片空白,随即便是汹涌的悸动,他抬手搂住蓝忘机的脖颈,回应着这个缠绵的吻,呼吸交织间,满是彼此的气息。
就在此时,竹林外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夹杂着器物碰撞的脆响。两人猛然分开,对视一眼,皆是一愣。魏无羡凝神细听,辨认出其中一道声音是江澄,另一道则是金子轩,语气都带着怒火,像是起了不小的冲突。
“去看看。”蓝忘机低声道,拉着魏无羡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出竹林,便见空地上两人正扭打在一起,江澄面色涨红,眼中满是戾气,拳头直直朝着金子轩挥去,口中怒骂道:“金子轩!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师姐哪里对不起你,你竟敢这般羞辱她!”
金子轩也不甘示弱,抬手格挡,神色冷峻:“江澄!休得胡言!我与你师姐本就无甚情谊,何必故作亲近?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动手,江氏的教养就是如此?”
原来方才放灯时,金子轩随口抱怨了一句“这种祈福不过是自欺欺人”,恰好被江厌离听到,她试图劝说两句,却被金子轩冷淡驳回,言语间难免带着世家公子的傲慢,让一旁的江澄忍无可忍,当即与他争执起来,最后竟动了手。江厌离站在一旁,急得眼圈发红,却不知如何劝解。
魏无羡看着扭打的两人,眉头紧锁。他知晓江澄此刻的怒火,或许不仅是为了江厌离,更是积压了连日来对自己、对江枫眠的怨气,此刻恰好借着金子轩的态度爆发出来。而金子轩的傲慢与疏离,也确实刺痛了江家姐弟的心。
蓝忘机上前一步,周身灵力微动,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两人分开。江澄被震得后退两步,怒视着金子轩,胸口剧烈起伏;金子轩也整理了一下衣襟,脸色依旧难看。
“住手。”蓝忘机语气冰冷,带着蓝氏的威严。
就在这时,蓝启仁与蓝曦臣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蓝启仁面色一沉,厉声喝道:“成何体统!听学即将结束,你们竟敢在此斗殴!”
江澄还想辩解,却被蓝启仁严厉的目光制止。蓝启仁看向魏无羡与蓝忘机,沉声道:“去,把金宗主和江宗主请过来。此事涉及金江两家,需得当面说清。”
魏无羡应了一声,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心中皆知,这场冲突恐怕不会轻易了结。而江澄此刻的暴怒,或许只是一个开端,随着阴铁之事的推进,以及父母之死真相的临近,更多的矛盾与风暴,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听学结束的那日,云深不知处的山门人声渐散,各家子弟陆续启程返乡。魏无羡望着江氏弟子收拾行囊的身影,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蓝忘机道:“蓝湛,我去见江枫眠。”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指尖力道沉稳:“我与你同去。”
魏无羡点头,心中暖意融融。有蓝忘机在身侧,那些积压多年的沉重,似乎也变得不再难以承受。
两人寻到江枫眠暂居的院落时,江澄正站在廊下,看到他们前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却并未离去,像是在刻意等待什么。江枫眠坐在屋内的案前,看到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无羡,你来了。可是要随我们一同回云梦?”
魏无羡走到屋中,目光平静地看向江枫眠,从怀中取出随便剑,双手捧着递了过去:“江宗主,今日前来,是想向你辞行。我不回云梦了,这随便剑,物归原主。”
江枫眠一愣,并未接剑,眉头紧锁:“无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突然不回云梦?是不是因为近日与澄儿的争执?”
“与江澄无关。”魏无羡语气淡漠,眼底却藏着翻涌的痛楚,“我要退出江家。从今往后,我魏无羡,与云梦江氏再无瓜葛。”
“你说什么?!”江枫眠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无羡,江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突然退出?是不是我和你虞夫人哪里做得不好,让你心生不满?”
廊下的江澄也闯了进来,怒视着魏无羡:“魏无羡!你别得寸进尺!我爹娘养育你这么多年,你说退出就退出?你对得起他们吗?”
魏无羡没有看江澄,目光始终落在江枫眠身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待我不薄?江宗主,你敢说,你和虞紫鸢夫人,从未对我爹娘的死心怀愧疚吗?”
江枫眠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身体微微一颤,眼神躲闪:“无羡,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爹娘的死,是意外……”
“意外?”魏无羡笑了,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是啊,上一世,我一直以为是意外。直到我回溯归来,查清了所有真相,才知道,我爹娘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你们夫妇二人一手造成的!”
“你胡说!”江枫眠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无羡,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与你爹娘是挚友,怎会害他们?”
“挚友?”魏无羡眼底的痛楚化为冰冷的嘲讽,“若真是挚友,为何要在他们遭遇追杀时,迟迟不发援兵?为何要在他们死后,将所有证据销毁?为何这么多年,对我绝口不提他们遇害的真正原因?”
他一步步逼近江枫眠,目光如刀:“江枫眠,你是不是以为,这件事可以永远瞒下去?你是不是觉得,养育了我,就能抵消你手上的血债?”
江枫眠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一旁的江澄彻底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枫眠,又看向魏无羡:“魏无羡,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爹他……他杀了你爹娘?”
魏无羡没有回答江澄,只是死死盯着江枫眠:“当年,我爹娘发现了你与温氏私下往来的证据,你怕事情败露,影响江家声誉,便与虞紫鸢合谋,故意拖延援兵,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温氏之手,我说得对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江澄头晕目眩。他看向江枫眠,眼中满是期盼与惶恐,希望江枫眠能反驳,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魏无羡的污蔑。
然而,江枫眠只是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撑着头,肩膀剧烈起伏,良久,才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声音沙哑:“是……是我对不起你爹娘……”
“爹!”江澄失声喊道,眼中满是震惊与绝望,“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魏无羡看着江枫眠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疲惫与悲凉。他将随便剑放在案上,声音平静无波:“江宗主,养育之恩,我记在心里。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退出江家,归还随便,从此两不相欠。日后再相见,便是陌路。”
说完,他转身便走,蓝忘机立刻跟上,紧紧握住他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安抚着他此刻冰凉的心。
江澄看着魏无羡决绝的背影,又看向瘫坐在椅子上的江枫眠,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失望、迷茫,最终化为一声无力的嘶吼:“魏无羡!你等等!”
魏无羡脚步未停,只是背影愈发坚定。走出院落的那一刻,阳光刺眼,他却觉得心中积郁多年的阴霾,终于散去了一角。
蓝忘机轻声道:“魏婴,都过去了。”
魏无羡转头看向他,眼底虽有泪光,却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嗯,都过去了。蓝湛,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
蓝忘机将他拥入怀中,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一直在。”
两人相携离去,身后是江氏院落中传来的江澄的怒吼与江枫眠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