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云层，将青云山脉的断壁残垣镀上一层淡金。林默盘坐在主峰残存的半截石台上，双目微阖，气息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在他周围三丈范围内，空间微微扭曲，光线经过时都会产生细微的折射——这是半步主宰的场域自然外显，无需刻意催动。
山下隐龙谷中，赵无极正组织幸存的青云宗门人清理场地。三百多人忙碌着，脸上却带着久违的光彩。重铸的青云剑插在谷口石台上，剑身虽仍有细微裂痕，但器灵已苏醒，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
“师兄，你说林师叔祖真的能镇住整个中域吗？”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边搬运石块边问身旁的青年。少年叫陈平，是在隐龙谷出生的第三代弟子，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
青年擦了把汗，眼中闪烁着崇拜：“肯定能！你没看到昨天那道灵气雨吗？我听赵长老说，林师叔祖至少是帝尊巅峰，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
话未说完，两人同时抬头。
天空传来破空声，三道流光由远及近，在青云山脉上空盘旋一圈后，降落在隐龙谷外。光芒散去，露出三道人影。
为首的是个紫袍中年，面容威严，眉心有一道火焰印记。身后两人一高一矮，气息沉凝，都是领域境巅峰。
“焚天谷大长老，炎烈。”紫袍中年声音洪亮，回荡山谷，“奉谷主之命，前来拜会青云宗新任宗主。”
赵无极带着几位长老快步迎出，拱手道：“炎长老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宗主正在峰顶修行，请稍候片刻。”
炎烈目光扫过谷中忙碌的人群，在青云剑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重铸圣器？这手笔不小。但更让他心惊的是那剑中苏醒的器灵气息，竟让他这个帝尊初期都感到隐隐压迫。
“无妨。”炎烈摆摆手，“我等就在此等候。不过……”
他话锋一转：“据老夫所知，青云宗百五十年前已灭，传承断绝。不知这位新任宗主，是何来历？可有凭证？”
这话问得尖锐，带着明显的质疑。
赵无极脸色微变，正要开口，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峰顶传来：
“我的凭证，就是我还活着。”
林默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谷口，负手而立，青衫在晨风中微动。他目光落在炎烈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让炎烈心头一跳。
“阁下就是林默宗主？”炎烈压下心中不安，沉声道，“恕老夫直言，宗门传承不是儿戏。若无青云正统血脉或信物，即便修为通天，也不该……”
“正统血脉？”林默打断他，似笑非笑，“炎长老是觉得，青云宗的传承，需要外人来认可？”
炎烈一滞，随即正色道：“中域自有规矩。当年天煞皇朝虽行事暴虐，但也遵循了‘宗门更替需三宗见证’的古例。如今青云宗要重立山门，按例当有焚天谷、玄冰宫、万剑山三家认可，否则……”
“否则如何？”林默语气平淡。
“否则便是邪门外道，中域共诛之。”炎烈身后那位高瘦老者冷冷开口，眼中带着审视与不屑。他是焚天谷执法长老炎锋，以脾气火爆着称。
此言一出，谷中青云门人纷纷怒目而视。
林默却笑了。
他笑得很轻，却让炎烈三人莫名心悸。
“中域共诛？”林默摇摇头，“百五十年前青云宗被灭时，怎么不见你们提这个规矩？血煞老祖屠戮同道时，怎么不见你们主持公道？”
“那是因为……”炎锋想辩解。
“因为青云宗不够强，而血煞老祖够强。”林默替他说完，“所以规矩是给弱者定的，强者不需要遵守——你们想说的是这个道理，对吧？”
炎烈脸色难看，这话虽难听，却是事实。
“既然你们喜欢讲规矩，”林默话锋一转，“那我就按规矩来。三日后，我会在青云峰重开山门。届时请焚天谷、玄冰宫、万剑山三宗宗主亲至，我们当面论道。若你们能证明我不配执掌青云宗，我自会退去。”
“若你们不能呢？”炎锋追问。
“若不能，”林默抬眼看他，“那就请三宗承认青云宗正统，并归还百五十年前从青云宗掠走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功法、灵器、矿脉、药田。”
“狂妄！”炎锋怒喝，“你……”
“炎锋。”炎烈抬手制止，深深看了林默一眼，“林宗主的话，老夫会带回焚天谷。三日后，谷主定会前来。告辞。”
说罢，他转身化作流光离去。炎锋二人虽有不甘，也只能跟上。
待三人远去，赵无极忧心忡忡道：“林师侄，焚天谷是中域三大顶级宗门之一，谷主炎天怒三百年前就已踏入帝尊后期，实力深不可测。更麻烦的是，三大宗门向来同气连枝，你这一下就得罪了三家……”
“师叔放心。”林默望向天边，“他们不是敌人，只是需要敲打的棋子。”
“棋子？”
“嗯。”林默收回目光，“整合中域需要立威，也需要盟友。三大宗门若能识时务，便是最好的助力。若不能……”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的寒光让赵无极明白了未尽之言。
与此同时，焚天谷三人已在万里之外停下。
“大长老，那小子太嚣张了！”炎锋愤愤不平，“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修，也敢妄称青云宗主？还让我们归还资源？他配吗？”
炎烈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摊开手掌。掌心处，一道细微的焦痕正在缓缓愈合——那是刚才在林默的场域范围内，他暗中试探时留下的伤。
“你觉得，一个能让我毫无察觉就受伤的人，会是什么修为？”炎烈沉声问。
炎锋愣住了：“大长老你……”
“帝尊巅峰，甚至更高。”炎烈神色凝重，“而且他的力量很古怪，不像是我们熟知的任何功法。方才在他面前，我有种面对谷主……不，比面对谷主时更强烈的压迫感。”
“难道他是道主境？”另一名长老惊道。
“不可能！”炎锋断然否定，“道主境早已绝迹万年，最近十万年都没听说有谁能踏出那一步。就算有，也早该飞升上界了，怎么会留在下界重建一个破落宗门？”
炎烈沉默良久，道：“无论他是谁，都不是我们能应付的。速回焚天谷，将今日所见如实禀报谷主。另外，派人通知玄冰宫和万剑山——中域，要变天了。”
三人加速离去。
而在他们走后不久，青云山脉各处，又有数道隐秘气息悄然退去。这些都是中域各大势力派出的探子，在目睹焚天谷吃瘪后，纷纷选择暂时观望。
半日后，焚天谷。
主殿“焚天宫”内，一位红发赤眉的老者端坐主位，周身有火焰虚影环绕。正是焚天谷谷主，炎天怒。
听完炎烈的汇报，炎天怒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如同两颗熔岩火球，殿内温度骤升。
“你说他的场域能伤你于无形？”炎天怒声音低沉。
“是。”炎烈恭敬道，“属下虽只是帝尊初期，但对火焰法则的感悟已至大成。寻常帝尊的场域，属下至少能感知到运转轨迹。但那个林默……他的场域浑然天成，仿佛就是那片空间本身。”
炎天怒沉默。
半晌，他开口道：“你觉得，他真是道主境？”
“属下不敢妄断。”炎烈谨慎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血煞老祖死得不冤。此人能在三息内击杀帝尊巅峰，实力至少是半步道主。”
“半步道主……”炎天怒指尖轻叩扶手，“中域已经三千年没出过半步道主了。上一个还是万剑山的‘剑疯子’，结果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他站起身，走到殿外。远处火山口岩浆翻涌，热浪扑面。
“三日后，本座亲自去一趟青云宗。”炎天怒做出决定，“玄冰宫和万剑山那边，也通知他们。若此人真是半步道主……那中域的格局，也该变一变了。”
“谷主英明。”炎烈躬身，“不过若他并非半步道主，只是用了某种秘法或宝物……”
“那就更简单了。”炎天怒眼中闪过厉色，“敢戏耍三大宗门，他会死得很惨。”
同一时间，玄冰宫。
极北冰原深处，一座完全由玄冰雕琢的宫殿内，寒气森森。
宫主冰璃坐在冰玉宝座上，一身雪白宫装，面容清冷如霜。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冰镜，镜中正回放着青云山脉的景象——正是探子传回的记忆影像。
“这个人……”冰璃盯着镜中的林默，眉头微蹙，“很不对劲。”
“宫主看出什么了？”身旁一位白衣女子轻声问。
“他的气息。”冰璃指尖点向冰镜，“你们看，他周围的法则流动。”
白衣女子凝神看去，起初没看出什么。但片刻后，她脸色变了：“这……这怎么可能？空间法则、时间法则、五行法则……全都在主动向他汇聚？不是他在吸收，而是法则在主动亲近他！”
“没错。”冰璃神色凝重，“只有一种解释——他已触摸到‘大道本源’，自身就是道的化身，所以万法来朝。这是道主境才有的特征。”
“可道主境不是早就……”
“所以我才说他不对劲。”冰璃打断道，“要么他是真正的道主，要么……他掌握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秘法或宝物。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个人都不简单。”
她沉思片刻，下令：“传令下去，三日后我亲自前往青云宗。另外，开启‘冰封秘境’，取出那件东西。”
“宫主，那件东西是玄冰宫最后的底牌，为的是应对万年大劫……”白衣女子惊道。
“若此人真是道主，那他就是比万年大劫更大的变数。”冰璃起身，眼中闪过决断，“准备吧。”
万剑山。
这座宗门没有宫殿楼阁，只有无数插在山峰上的剑。每一把剑都是一位剑修的传承，剑意冲霄，将整片山脉笼罩在锋锐的剑气中。
山巅，一位麻衣老者坐在青石上，面前插着一柄生锈的铁剑。他闭着眼，手指轻叩剑柄，发出有节奏的脆响。
“剑老，焚天谷和玄冰宫都传讯来了。”一名背剑中年恭敬立于三丈外，“三日后青云宗重开山门，请您务必到场。”
麻衣老者没有睁眼：“炎天怒和冰璃都去？”
“是的。两位宗主都已决定亲自前往。”
“有意思。”剑老停下叩剑的手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青云宗主，能让两大宗门之主同时重视……告诉炎天怒和冰璃，老夫会去。不过不是三日后，是现在。”
“现在？”背剑中年一愣。
“嗯。”剑老终于睁开眼，那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把小剑虚影在旋转，“有些事情，提前看看才有意思。”
他站起身，拔出面前的生锈铁剑。剑身离地时，整座万剑山数十万把剑同时震颤，发出嗡鸣。
下一刻，剑老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原地。
背剑中年骇然发现，剑老刚才所坐的青石上，留下了一道深达三寸的剑痕——那不是用剑劈砍的，而是纯粹的剑意烙印！
“剑意实质化……”他喃喃道，“剑老的境界，又突破了。”
青云山脉，隐龙谷。
林默突然睁开眼，望向西北方向。
“来了个有意思的。”他自语道。
赵无极疑惑：“谁？”
“一个用剑的。”林默起身，“师叔，你带所有人退入谷内深处，启动所有防御阵法。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来。”
“是强敌？”赵无极紧张起来。
“强，但不一定是敌。”林默微微一笑，“我去会会他。”
话音刚落，西北天空传来一声剑鸣。
起初很微弱，如同蚊蚋振翅。但眨眼间，剑鸣便化作滚滚雷音，震得群山摇晃，碎石滚落。天空云层被无形剑气切开，露出一道笔直的裂痕。
一道人影踏空而来。
他走得很慢，一步千里。所过之处，空中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那不是灵力凝聚，而是剑气烙印，久久不散。
麻衣，铁剑，看起来像个乡间老农。
但当他停在青云峰上空时，整片山脉的剑器——包括重铸的青云剑，都发出臣服般的颤鸣。
“老夫万剑山，剑无痕。”麻衣老者开口，声音平淡，“听闻青云宗有新主，特来一见。”
林默踏空而起，与剑无痕隔百丈相对。
“万剑山剑老，久仰。”林默拱手，“不知前辈提前来访，所为何事？”
“两件事。”剑无痕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如同两柄利剑要将他刺穿，“第一，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重立青云宗。第二，试试你的剑。”
“试剑？”林默挑眉。
“你身上有剑意。”剑无痕道，“虽然很淡，但很纯粹。而且……很古老，古老到让老夫的‘无痕剑’都在兴奋颤抖。”
他举起手中生锈铁剑：“此剑随老夫三千年，饮过十八位帝尊的血。今日，它想饮第十九位。”
话音落下，天地色变。
以剑无痕为中心，方圆千里化为剑之领域。草木为剑，砂石为剑，风云为剑，甚至连光线都化作无形剑气，从四面八方斩向林默！
这一剑，名为“万物为剑”。
是剑无痕闭关百年悟出的绝技，曾以此一剑斩杀三位帝尊中期联手！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剑势，林默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在虚空轻轻一点。
指尖处，一个微小的黑色漩涡浮现。
漩涡旋转，吞噬一切。
剑气、剑意、剑域，甚至剑无痕那锁定天地的神识，都被这个小小的漩涡吸入、绞碎、湮灭。
三息之后，剑之领域消散。
天地恢复清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剑无痕握着铁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兴奋。
“好。”他盯着林默指尖尚未消散的漩涡，“这不是剑道，但比剑道更可怕。你走的是什么路？”
“归墟。”林默收回手，“万物归墟，轮回新生。”
“归墟……”剑无痕重复这个词，眼中闪过思索，随后化为恍然，“原来如此。你不是道主，但你走的路，比道主更远。”
他收起铁剑，拱手道：“三日后，万剑山会承认青云宗正统。另外，百五十年前青云宗被灭时，万剑山并未参与，但确实收留了一些青云遗孤。三日后，老夫会带他们回来。”
林默一怔，随即还礼：“多谢。”
“不必谢我。”剑无痕转身，“要谢就谢你自己。如果你刚才接不住那一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他踏空而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中域的水很深，你掀起的浪太大，小心别把自己淹死。三日后，有些人不会希望你活着走出青云峰。”
剑老离去，林默站在原地，眼中闪过凝重。
他听懂了剑无痕的潜台词——三日后重开山门的盛典，不会太平。
有人，要借这个机会杀他。
而且，不止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