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级”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把帐篷里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彻底浇灭。
刀疤脸汉子脸色惨白,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周围还能动弹的守卫们,脸上刚刚因为打退一波攻击而浮现的疲惫庆幸,瞬间被绝望和恐惧取代。领主级影孽!那是传说中能独自摧毁一个小型哨站的存在!对于这个残破的“残光营地”来说,就是死神敲响了丧钟!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一个年轻的守卫瘫坐在地,失神地喃喃道。
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叹息在帐篷里蔓延。连老医师救治苏浅月的手都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力。
赤炎挣扎着想站起来,金瞳里燃烧着不甘的怒火,但伤势太重,刚起身就踉跄着差点摔倒,只能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焱骸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和绝望,发出低低的哀鸣。
云芷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刚看到一点同盟的希望,转眼就要被更深的绝望吞噬?难道他们所有的挣扎,真的毫无意义?
不!绝不!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帐篷里一张张绝望的面孔,最后落在手中那柄沉寂的断剑上。墨渊的托付,苏浅月的牺牲,赤炎的追随,还有“煌”和“烬”那些远古守护者的遗志……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如果连他们都放弃了,那这些牺牲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怕什么?!”
帐篷里瞬间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刚来的、重伤垂死的陌生女子。
云芷扶着帐篷的支柱,艰难地站直身体,尽管摇摇欲坠,眼神却锐利如刀,扫过众人:“领主级又怎么样?它来了,我们就会死得更痛快些吗?”
她指着帐篷外灰暗的天空:“我们是从比这更绝望的地方爬出来的!‘遗光’哨站陷落了,‘七号避难所’沉没了,多少像‘铁岩’这样的地方化为了废墟!可我们还站在这里!我们还活着!”
她的声音带着嘶哑,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噬界黑潮’想吞噬一切,秩序的火种就要熄灭?放屁!”她举起手中的断剑,尽管黯淡,却仿佛凝聚着不屈的意志,“看看你们身边!看看还在喘气的每一个人!我们就是火种!只要还有一个活着,秩序就还没亡!”
刀疤脸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手中那柄看似残破却透着不凡的剑,看着她眼中那燃烧的、近乎疯狂的信念。营地里的绝望气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哑的呐喊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姑娘说得对!”老医师突然开口,声音苍老却坚定,“老头子我在这营地治了十几年伤,见过太多人倒下,但也见过更多人咬着牙站起来!影孽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偏要活给它看!”
“疤哥!跟它们拼了!”一个脸上带伤的汉子红着眼睛吼道。
“对!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总比窝囊等死强!”
“……”
求生的本能和被点燃的血性,压过了恐惧。帐篷里的气氛陡然一变,从绝望的死寂,变成了悲壮的决绝。
刀疤脸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深深看了云芷一眼,重重点头:“好!那就拼了!所有人!能动的拿上武器,上防御工事!不能动的,帮忙运送物资!快!”
命令一下,残光营地像一台生锈却突然被注入动力的机器,开始疯狂运转起来。能战斗的人抓起武器冲向残破的围墙,伤员们则互相搀扶着,将仅存的滚木礌石、还有那些简陋的能量弩箭运送到位。
云芷让赤炎留下照看苏浅月,自己则强撑着,跟着刀疤脸登上了一处相对完好的了望塔。极目远眺,西边的山谷方向,黑压压的影孽如同潮水般涌来,数量远超之前!而在那潮水的中央,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正在迅速接近,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仿佛被扭曲吞噬!领主级影孽,来了!
“准备迎敌!”刀疤脸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在风中颤抖,却带着不容后退的决绝。
战斗瞬间爆发!影孽如同黑色的海啸,疯狂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守卫们凭借地利和必死的决心,用刀剑、用长矛、用滚石,甚至用牙齿和指甲,疯狂地抵抗着。不断有人倒下,被黑色的潮水吞没,但立刻有后面的人补上缺口。鲜血染红了焦土,怒吼和惨叫响彻天际。
云芷站在了望塔上,她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紧握着断剑,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努力感应着。她在寻找,寻找那冥冥中的一线生机,寻找“秩序”力量在此地可能存在的共鸣点。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防线多处被突破,影孽已经冲入了营地内部,进行着残酷的巷战。刀疤脸浑身是血,一条胳膊无力地垂下,依旧在拼杀。赤炎也拖着伤体冲了出来,和几个守卫背靠背,浴血奋战。营地,即将被淹没。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云芷手中的断剑,猛地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的剑鸣!剑身剧烈震颤,乌光大盛!与此同时,她怀中的黑色日志晶体和那枚破碎的守护晶核,也同时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三股光芒交织,不再是微弱的光柱,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蕴含着不屈意志的秩序之光,冲天而起!光芒穿透了营地上空的阴霾,仿佛在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反抗的存在!
这光芒亮起的刹那——
嗡!嗡!嗡!
在极远处,东、南、北三个不同的方向,三股同样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秩序光芒,仿佛受到了召唤和鼓舞,同时亮起,刺破了黑暗!如同黑夜中点燃的三盏烽火!
是回应!是其他仍在抵抗的幸存者据点发出的信号!星火,不止一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汹涌的影孽潮水为之一滞!那正在逼近的领主级威压,也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援军!是援军信号!”刀疤脸看到远方的光芒,愣了一下,随即发出狂喜的嘶吼!
“星火!是星火燎原!”老医师热泪盈眶。
这希望的光芒,如同强心剂,注入了每一个濒临崩溃的守卫心中!士气大振!
“杀啊!我们的援军要来了!”
残存的守卫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竟然将冲入营地的影孽又硬生生顶了回去一段距离!
然而,这希望的光芒,也彻底激怒了影孽背后的存在!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充满了无尽恶意和毁灭意志的咆哮,从山谷深处传来!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庞大无比的阴影之矛,撕裂虚空,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朝着残光营地,朝着那道不屈的秩序之光,暴射而来!
领主级影孽,亲自出手了!这一击,足以将整个营地连同所有人,彻底从世界上抹去!
死亡,近在咫尺!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更大的绝望覆盖。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云芷手中冲天而起的秩序光柱,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猛地向内收缩,然后轰然爆发!光芒不再刺眼,却变得无比深邃、浩瀚!一道模糊的、顶天立地的虚影,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自光柱中一步踏出!
那虚影看不清面容,身姿挺拔,手中似乎握着一柄完整的、缭绕着混沌气流的长剑虚影!正是墨渊残留剑意感受到云芷决死意志和众多秩序共鸣后,被激发出的最后显化!
虽然只是一道虚影,却散发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无上威严和……斩断一切的决绝剑意!
虚影面对暴射而来的阴影之矛,只是简简单单,一剑斩出!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碰撞的爆炸。
只有一种绝对的“断”。
阴影之矛在触及剑光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连同后方那庞大的领主级影孽,发出一声充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尖啸,庞大的身躯也开始寸寸崩解,最终化为虚无!
一剑,斩领主!
天地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缓缓消散的虚影,仿佛在做梦。
虚影消散前,似乎回头“看”了云芷一眼,那目光复杂,有欣慰,有嘱托,最终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彻底消散。
断剑、日志晶体、守护晶核,也同时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彻底黯淡,化为凡铁。
云芷脱力地瘫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墨渊……
短暂的死寂后,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震天动地的欢呼!影孽大军因为领主被斩,失去了指挥,陷入混乱,开始溃散!
“我们赢了!我们活下来了!”幸存的守卫们相拥而泣。
刀疤脸踉跄着走到云芷面前,看着地上黯淡的断剑和晶核,又看看虚脱的云芷,眼神充满了震撼和感激,他郑重地抱拳,深深一礼:“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残光营地,永世不忘!”
云芷虚弱地摇摇头,目光却望向远方那三处依旧在闪烁的星火。希望,已经点燃。道路,依然漫长。
赤炎冲过来,扶起云芷,金瞳里充满了兴奋和后怕:“老大!你太厉害了!刚才那是……”
苏浅月也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在老医师的搀扶下走出帐篷,看着欢呼的人群和溃散的影孽,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笑意。
残光营地保住了。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证明了,秩序的火种并未熄灭,星火,可以燎原。
新的征程,或许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