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吗？我早就习惯了。”
安斯里德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带着被黑暗啃了多年的沙哑，尾音微微发颤，裹着化不开的疲惫。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的波澜，指尖托着那颗黑紫发青的心脏，动作慢得像在跟死神拔河——每挪一寸，都像是在承受凌迟般的疼。
掌心泛着一层稀薄的淡金光晕，他先将心脏表面交错的血管，跟胸腔里断裂的脉络一根根对齐，连毛细血管都不敢错半分。皮肉贴合的瞬间，“嘶啦”一声泛起细碎的光纹，黑紫色的腐蚀痕迹跟胸腔里的气息撞在一起，疼得他眉峰拧成死结，喉间挤出一声憋到极致的闷哼，冷汗顺着额角、鬓发往下淌，滴在精神世界的光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水渍。
胸膛的肌肉绷得像块铁板，背脊微微佝偻，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却依旧像呵护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把心脏推回原位。直到血脉彻底接好，他才松了半口气，脸色却白得像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那心脏被黑暗啃得溃烂发黑的模样，分身是头一次见，早就吓得浑身发僵，手脚冰凉得像浸在冰窖里。瞳孔缩成针尖，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细响，呼吸断断续续像被掐住了喉咙，站都站不稳，身体晃来晃去，眼底只剩下纯粹的恐惧和茫然，连魂都快飞了。
安斯里德没顾上平复自己胸腔的剧痛，转头看向分身，指尖萦绕起一层温润的银白色灵魂光晕——软得像云朵，缓缓伸向他的心口。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光晕先裹住分身的心脉，一点点抚平周围的灵力波动。
分身甚至没感觉到疼，只觉得心口一阵温热的酥麻，自己的心脏就被轻轻托了出来，静静躺在安斯里德的掌心。
那颗心脏比安斯里德的略小一圈，却同样沉甸甸的，透着一股刺骨的死寂冰凉，连掌心的温度都焐不热。
看清的瞬间，安斯里德瞳孔骤然收缩，涌到喉咙的闷哼瞬间咽了回去，喉结狠狠滚了两下，呼吸直接停了三秒！指尖抖得更厉害了，连带着掌心的心脏都微微晃动。
分身的心脏，竟跟他的一模一样！
黑紫暗沉的底色上，深青色的腐蚀纹路像毒藤般死死缠绕，蛛网似的蔓延到每一寸肌理；包膜干瘪发皱，没了半点弹性，指尖一碰都能感觉到细碎的裂痕；边缘还裂着三道狰狞的血痕，最深的一道几乎横贯侧面，黑紫色的黏稠浊液正从裂痕里慢慢渗出，滴在安斯里德掌心，带着刺鼻的黑暗气息。
它的跳动滞涩又艰难，每三秒才微弱起伏一次，力道轻得像风中残喘，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停摆——哪儿还有半分往昔洁白无瑕、通透如琉璃的模样？那些裂痕、浊液，还有血管里凝滞的黑血，全是日复一日过度取血、无度透支生命力留下的铁证！
“唉……晚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他唇边溢出，带着无尽的无力和怅然，眉峰拧成了死结，眼底的光彻底灭了，像被狂风浇熄的火焰。
他本来盘算得好好的：若是侵蚀不重，就用自己仅存的纯净神魂为引，辅以时光碎片凝成的秘术，一点点剥掉黑暗腐蚀，滋养分身的心脏——哪怕耗尽自己最后的神元，哪怕永远困在黑暗里，也要让分身回到曾经的纯粹。
他的痛苦是死神的毒药、地狱之神的阴谋留下的宿命，早就习惯了；可分身本该不一样，他该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好好活着，而不是重蹈他的覆辙。
可眼前这颗同样腐朽、满是裂痕的心脏，无疑宣告了所有希望的破灭——一切都回天乏术了。
“我本来想着……如果侵蚀得不重，或许还能挽回一线生机。”
安斯里德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尾音甚至染上了一丝哽咽，眼神里满是浓稠的痛苦，像墨汁般沉沉笼罩着他，眼底泛着一层水光，却强忍着没落下。
明明在他没沉睡的日子里，分身被他护得极好，连心都是洁白无瑕的，连一丝尘埃都不忍让他沾染，可现在却沦落到这般境地！更让他心痛的是，分身还刻意隐瞒，以为这样能让他安心，却不知这份隐瞒，比黑暗侵蚀本身更让他煎熬——那种被蒙在鼓里的焦灼，加上亲眼目睹的绝望，像两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扎进他的神魂，疼得他胸口剧震，嘴角溢出一丝黑紫色的血迹，又被他飞快拭去。
分身站在原地，胸腔空空的却没感觉到丝毫疼痛，满心都是翻涌的愧疚与悔意，像滔天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疯狂修炼，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唤醒真身，重温那些一起闯蛮荒险地、一起在星空下分战利品、一起拌嘴打闹的日子。可这份执念早就蒙蔽了他的双眼，完全忘了自己是在拿命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淡青色针痕，有的结着暗红血痂，有的还在渗着细小血珠——这是日复一日过量取血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每次取血后都会袭来的眩晕和心口钝痛，当时只当是邪术反噬，被唤醒真身的执念强行压下；想起最后一次取血时，心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着牙催动灵力止血，以为撑过去就好，却不知那正是心脏裂开的瞬间！
此刻看着安斯里德掌心那颗满是裂痕与腐蚀的心脏，分身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浑身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喉咙发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无尽的自责与恐慌——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力量剥掉，换回曾经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