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决死的冲锋,如同黑暗中撕开的一道银色裂痕,硬生生在西面曹军的包围圈上凿开了一个狭窄的缺口。陆炎与残余的数十名亲卫紧随其后,踩着敌人和同伴的尸体,拼尽全力向外突围。身后,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曹军步卒,两侧,虎豹骑的阴影如同死亡的阴云,不断盘旋、压迫,寻找着再次切入分割的机会。
鲜血与汗水混合着尘土,模糊了视线。每一次呼吸都灼痛着肺叶。陆炎机械地挥舞着手中越来越沉重的剑,格挡、劈砍,依靠着本能和赵云在前方用生命开辟出的道路向前挪动。他知道,自己每多活一刻,都是建立在赵云和身边这些忠诚卫士不断倒下的代价之上。
就在他们堪堪冲出最密集的包围圈,前方似乎压力稍减,出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乱石滩涂时,异变陡生!
一名隐藏在乱石堆后、身着曹军精锐斥候服饰的弩手,仿佛早已计算好了时机和角度,就在陆炎因地形稍变而本能地调整马匹方向,侧面完全暴露的刹那,扣动了手中那架明显比制式弩弓更为强劲的机括!
“嘣——!”
一声沉闷却极其致命的弦响,压过了周围的喊杀!
陆炎在听到弦响的瞬间,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那是久经沙场者对死亡威胁的本能感应!他猛地扭头,眼角的余光只捕捉到一点急速放大的、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影,如同死神的凝视,直取他毫无防护的太阳穴!距离太近,速度太快,他甚至连抬起手臂格挡都做不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他能看到那弩箭锋锐的三棱箭镞上细微的反光,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令人骨髓发冷的死亡气息。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银色的身影,以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和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猛地横插进来,完全遮蔽了他的视线!
是赵云!
他甚至不知道赵云是如何在激烈的厮杀和突围中,始终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他的安危;更不知道赵云是如何在那一瞬间,爆发出如此可怕的速度和判断力,准确地预判了冷箭的轨迹,并做出了最彻底、也是最致命的应对——他不是挥枪拨打,也不是侧身闪避,而是直接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后背,完完全全地挡在了陆炎与那支夺命弩箭之间!
“噗——!”
一声极其沉闷、令人牙酸的利刃穿透铁甲、撕裂血肉、甚至可能擦过骨骼的可怕声响,清晰地传入陆炎的耳中!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陆炎看到,赵云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一震!他口中猛地喷出一大蓬滚烫的鲜血,那鲜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有不少直接溅射到了陆炎的脸上,温热而腥甜。
那支强劲的弩箭,从赵云的后背肩胛骨偏下的位置射入,近乎完全没入!只有箭羽还残留在银甲之外,兀自微微震颤!银亮的甲叶被撞出一个狰狞的凹坑,裂口处,鲜红的血液如同泉涌般喷溅而出,瞬间就将他背后大片的银甲和白色的征袍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
“子……龙……?!”
陆炎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嘶哑而破碎的音节。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眼前那具缓缓从马背上倾斜、坠落的银色身躯,以及那不断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红!
赵云脸上所有的表情——奋战的刚毅、突围的决绝、还有那一丝对主公无恙的欣慰——都在中箭的瞬间凝固了。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的意识迅速模糊,力气如同潮水般从伤口流逝。他试图抓紧缰绳,手指却只无力地划过马鬃;他试图回头再看一眼陆炎,脖颈却重若千斤。
在陆炎目眦欲裂的注视下,在周围亲卫惊恐的呼喊声中,常山赵子龙,这位千军万马中纵横不败的骁将,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银鹰,带着一身的鲜血和忠诚,轰然从飞驰的战马上跌落,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
“将军!”
“赵将军!”
周围的亲卫发出悲愤欲绝的吼叫,数人立刻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用身体护住倒地的赵云。
陆炎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千万倍!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的痛楚!悔恨、愤怒、暴戾、恐惧……种种极致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猛烈喷发,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烧成灰烬!
他看着赵云倒下的地方,看着那被鲜血迅速浸染的土地,看着那支还在微微颤动的、该死的弩箭!那是为他挡下的箭!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子龙绝不会……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嘶吼,从陆炎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受伤濒死的洪荒巨兽最后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他的双眼,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色,其中翻涌的杀意和疯狂,让附近几个正欲趁机扑上的曹军士卒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子龙的血,不能白流!
这些围杀他们的曹军……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