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如同沸腾的滚油,泼进了尚未完全陷入包围的龙鳞军中军和后军。恐慌如同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开来。所有人都明白,前锋中了埋伏,而且听这动静,恐怕是陷入了绝境!
陆炎在听到第一声战鼓响起时,心脏便骤然沉到了谷底。那瞬间涌上的,不仅仅是震惊,更有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和噬心的悔恨!庞统的警告言犹在耳,赵云的疑虑历历在目,可他却被焦虑和那虚幻的“战机”蒙蔽了心智,一意孤行,将数千前锋将士亲手送入了死地!
“主公!前锋中伏!韩暹、李乐两位将军恐怕……”斥候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证实了最坏的猜想。
“闭嘴!”陆炎厉声喝断,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落凤坡方向,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所有的悔恨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不顾一切的决绝,“中军听令!前队变后队,就地构筑防线,阻击后方于禁部!其余所有能动弹的,随我向前,救援被困弟兄!杀——!”
他不能再失去更多了!若是坐视前锋被全歼,不仅兵力大损,全军士气将彻底崩溃,届时才是真正的回天乏术!现在冲上去,或许还能救回一部分,或许还能……挽回一些因他决策失误而造成的损失!
“主公不可!”庞统在后方声嘶力竭地劝阻,“此乃曹操围点打援之策!我军若去,正中其下怀!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全力后撤啊!”
然而,此刻的陆炎如何听得进去?愧疚与愤怒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一马当先,率领着中军最精锐的一部,如同狂怒的犀牛,朝着落凤坡那血肉磨盘直冲而去!主将身先士卒,极大地刺激了中军将士,原本的恐慌被一股悲壮的血气取代,无数士兵跟随着那道决绝的背影,嘶吼着冲向了死亡的漩涡。
陆炎的救援,起初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他亲率精锐,如同一柄尖刀,狠狠楔入了正在试图封口的曹军于禁部侧翼。龙鳞军憋屈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战斗极其惨烈,竟然硬生生在于禁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让部分从前沿溃退下来的、魂飞魄散的韩暹部残兵得以涌出。
“主公!主公救我!”韩暹盔甲歪斜,满身血污,看到陆炎如同看到救星,连滚爬爬地汇合过来,他麾下的士卒更是十不存一,建制全无。
然而,就在陆炎试图扩大战果,接应更多被困部队时,曹操真正的杀招,终于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咚!咚!咚!”
更加雄浑、更加密集的战鼓声,从落凤坡两侧的山丘之后,以及更远处的天际线响起!这一次,不再是疑兵,不再是佯动!
左侧丘陵之后,曹仁率领的重步兵方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山岳,压迫而来,他们的盾牌连接成墙,长矛如林,直接切断了陆炎所部与后方中军主力的联系。
右侧,乐进、李典各率精锐,从隐蔽的出击阵地蜂拥而出,如同两把铁钳,狠狠地夹向陆炎救援部队的侧翼。
而最致命的,依旧是曹纯的虎豹骑!这支天下骁锐,并未参与对落凤坡内残敌的清剿,而是一直在养精蓄锐,此刻得到号令,如同终于挣脱锁链的洪荒巨兽,从一片看似平坦的开阔地后猛然跃出!他们没有直接冲击陆炎严阵以待的正面,而是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凭借着无与伦比的机动性,绕向了陆炎救援部队的后方和相对薄弱的结合部!
“虎豹骑!是虎豹骑!”惊恐的呐喊在龙鳞军队伍中炸响。对于这支曹操麾下最可怕的骑兵,龙鳞军士卒有着本能的恐惧。
铁蹄踏碎大地,重甲反射着阴沉的天光,雪亮的马槊平端,如同一道死亡的金属洪流,狠狠地撞入了龙鳞军的阵型!虎豹骑的冲锋,根本不是寻常步兵能够抵挡的。只是一个照面,龙鳞军匆忙组织起来的侧翼防线就如同纸糊一般被撕得粉碎!人仰马翻,骨断筋折的声响不绝于耳,鲜血和残肢瞬间抛洒开来!
陆炎所率的救援部队,瞬间从救援者变成了被围猎的对象!前有落凤坡内尚未肃清的曹军,左右有曹仁、乐进、李典步卒的挤压合围,后方和侧翼则被虎豹骑这把锋利的尖刀反复穿插、切割!
战场形势急转直下,彻底失控!
陆炎挥剑奋力砍杀,接连劈倒两名冲来的曹军骑兵,但他个人的勇武,在这庞大的、已经陷入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渺小。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亲卫为了保护他,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曹军的刀枪箭矢之下。原本还算完整的救援阵型,被虎豹骑几个冲锋就切割得七零八落,各部之间失去联系,只能各自为战,陷入各自被包围歼灭的绝境。
“结圆阵!向我靠拢!”陆炎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收拢部队。
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箭雨和曹军步骑凶狠的扑杀。虎豹骑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上游弋,每一次出现,都必然带来一片腥风血雨。龙鳞军士卒虽然拼死抵抗,但在绝对的优势兵力和精妙的战术配合下,他们的抵抗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落凤坡内的残敌几乎被肃清,更多的曹军腾出手来,加入了对外围陆炎所部的围攻。包围圈越来越厚,越来越紧。陆炎身边汇聚的士兵越来越少,活动的空间被压缩到了一片小小的洼地。
败了!一败涂地!
陆炎浑身浴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甲胄上布满了刀砍枪刺的痕迹,左臂被一枚流失擦过,火辣辣地疼。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尽是曹军的旗帜和疯狂扑来的敌人,以及层层叠叠倒下的龙鳞军将士的尸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他知道,自己不仅葬送了前锋,很可能连中军这支最后的精锐,也要一并葬送在这里。这一切,都源于他那该死的、一意孤行的决定!